晚7点,佣人带着宋鱼来到了一楼的餐区。
早餐是长条桌,晚餐换成了圆桌。
她端着米饭吃的正认真,身后传来轻稳的脚步声。
宋鱼回头。
霍斯聿站在楼梯拐角,冲她笑了笑。
区别于过分英挺却很有疏离感的手工西装,羊毛衫和垂感裤的日常搭配更显得他平易近人,尤其是此刻,眉眼间还透着舒缓和松弛。
“霍先生。”她连忙放下碗筷,“您怎么下床了?”
“没事,我感觉舒服多了。”
霍斯聿看了一眼她空了的碗:“小兰州吃饱了吗?”
“吃饱啦。”
“那我带你去园子里逛逛?”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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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庄园的南面有一个较为隐秘的大型花池,春夜星垂,池面栽种了不少睡莲,白色的花瓣被风吹得散开,澄净的水下游弋着红色的细影。
霍斯聿坐进岸边的椅子,顺手握住架好的钓鱼竿。
“坐吧。”
宋鱼没坐,她习惯性的抱着膝盖蹲下,隔着裤子抓挠小腿。
有钱就是好啊。
悠闲的生活。
不用为了生计而奔波。
庄园建在海边,吹来的夜风带着微凉,宋鱼出着神,刚要捂住被吹起的刘海儿,旁边突然溅来水珠。
原来是霍斯聿刚钓到的鱼脱钩了。
“抱歉。”
“没关系的。”
宋鱼随手拭去,枕着膝盖偏头看他。
霍斯聿的瞳孔倒映着水光的粼意,舀了一勺鱼饵撒过去,再次静待。
宋鱼咂了咂嘴。
不像她。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霍先生还真是个一举一动都无比斯文的人啊。
无论是谈吐还是行事,都和外界的传言有着天壤之别。
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她难得主动搭话:“霍先生,您很喜欢钓鱼吗?”
“一般。”霍斯聿的声音很轻,“起兴致了,就会过来坐一会儿。”
宋鱼看准时机拍马屁:“那您肯定是个钓鱼的高手。”
“不算高手,我只是很有耐心。”
“耐心。”
“当然,想让鱼咬钩,耐心等待是很重要的。”
“哦哦。”
宋鱼眼睛尖,见又有一尾鲤鱼游过来,立刻屏气凝神,手攥成拳。
霍斯聿睇眼。
小姑娘的侧颜俏丽的很,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似乎比自己还期待鱼儿上钩。
他唇角扬起弧度,悄无声息的抖了一下钓竿。
鱼被吓跑了。
宋鱼垂头丧脑,耳边又传来霍斯聿的苦笑。
“又失败了。”
“您别气馁,下次一定会成功的。”
宋鱼站起身,指着水面,或许是因为长相太过纯透,表情做的再恶狠也没什么威慑力:“都怪这条鱼,居然不肯咬钩,可恶!”
霍斯聿垂下眼:“或许是我用的饵料有问题。”
他停顿几秒,转头问:“小兰州,如果你是刚才那条小鱼的话,你会想吃什么饵料?”
宋鱼像是懂了。
她弯腰捡起一块平滑的鹅卵石,在掌心掂了掂,信誓旦旦的样子。
“敢不咬您的钩,我看它是想吃教训!”
她猛地将石子砸过去!
‘噗通!’
几秒后。
那条红色的鲤鱼幼苗翻白肚皮浮了上来。
真正的死不瞑目。
霍斯聿:“……”
弦外之音弹给牛听。
宋鱼笑嘻嘻的冲他邀功:“霍先生,怎么样?”
霍斯聿眯起眼,看着这张乖纯又灵动的小脸儿,刚才生出的那一丝无语很快被夜风带走了。
“厉害。”
他重新撒了一勺鱼饵。
“小兰州说的没错,是该给她吃点儿教训,她才会乖乖咬我的钩。”
“就是。”
宋鱼扫着掌心,觉得自己这马屁拍的可太妙了:“小树不修不首溜,人不修理艮啾啾。”
她重新蹲了下来。
夜越来越深,湖面泛着一层静谧的幽蓝,两人离的不远不近,宋鱼能在波动的水声中听到男人衣服摩擦的响动,还有那股始终缭绕着,浅淡的苦香。
“小兰州,我觉得很快就会有鱼上钩了。”
霍斯聿打破了寂静。
宋鱼回神,索性盘腿坐在地上。
她撑着手臂,身子前倾,大眼睛眨巴两下:“为什么?”
霍斯聿一本正经的:“因为你刚才的杀鸡儆猴,我觉得,聪明的小鱼不会不识时务。”
没想到这人还会讲冷笑话,宋鱼噗嗤一笑,浓密的睫毛托着皎洁的月色,整个人看起来无忧无虑的。
她往后仰着:“那我算是大功一件。”
霍斯聿细微咬唇,也笑了起来。
小姑娘第一次和他多对视了几秒。
正因如此,宋鱼再次察觉霍斯聿的瞳孔颜色和普通人不一样,像是浓墨中糅杂了一丝深刻的绿调,透着古老又遥远的神秘气息。
如此安逸的相处,让她的胆子在无形中变大。
“霍先生,您瞳孔的颜色好特别啊。”
“因为我奶奶是意大利人。”
宋鱼恍然的同时暗自唏嘘。
忘了。
霍斯聿的祖上就是南欧的匪帮,那不勒斯的黑手党。
回溯而来的知识点带着丝缕寒意,宋鱼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刚才太放松了,全然忘了眼前的男人可是整个拜庭出身最黑的人物。
宋鱼,你还享受起来了!
你长没长心!
她悄悄的往右挪了挪。
慢吞吞的动作很可爱,但却是疏远自己的,霍斯聿眼底的笑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冷的霜色:“怎么了?”
宋鱼反应极快:“可您的姐姐,我记得是黑色瞳孔。”
“混血也要看遗传,实际上,绝大多数的亚欧混血都是深色瞳孔。”
“绝大多数……有多绝?”
“我也没翻阅过具体的统计资料。”霍斯聿随口,“可能99%吧。”
“是吗?哇塞!”
宋鱼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这么说来,您就是那1%了!霍先生真不愧是人中龙凤!”
霍斯聿轻怔,被她逗得朗笑起来。
很好,哄乐呵了。
宋鱼这回把嘴闭的严实。
沉默几息,霍斯聿突然问:“小兰州,你父母是怎么认识的?”
宋鱼盯着自己指尖:“我是弃婴。”
“抱歉。”
霍斯聿话题收回的很及时,尺寸也拿捏的很好:“我不该问这些。”
“没关系。”
宋鱼并不是很在意。
在12区,生而不养的例子有很多,她不过是千百个被抛弃的婴儿之一,她并不特殊,也不喜欢顾影自怜。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活着更好的事。
何况,她有后天的家人。
要不是唐砚……
“那你应该过得很艰难吧。”
霍斯聿打断了她的回忆。
“不难。”宋鱼转瞬笑呵呵,“但和您肯定是比不了。”
对于宋鱼这时刻吹捧的行为,霍斯聿接受的也坦然:“我的意思是,你的性格要比我想象的开朗很多。”
宋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为不可控的出身怨天尤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她歪过头,笑着往上举了举食指。
“因为,就算我和霍先生站的位置不同,但抬起头,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啊,独一无二的月亮。”
霍斯聿握着钓竿的手蓦地细颤。
‘哗啦!’
池水突兀的炸开,一条红白鲤鱼跃出水面,又倏地消失,唯余圈圈涟漪。
那粼粼波光荡漾在霍斯聿的脸上,他看起来讳莫如深。
“小兰州,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好哒。”
“晚上凉,回客房记得洗个热水澡。”
“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