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吧台,宋鱼拉过掉漆的高脚凳坐下,半死不活地说:“杜叔。”
擦着玻璃杯的老板杜民昌回身,把一个塑料袋递过去,里面是宋鱼最爱吃的牛肉馅包子,虽然凉了,但总比面包实在。
“怎么了?”杜民昌打量着她,“这么没精神?”
见宋鱼被包子噎的首耸肩膀,他又将矿泉水拧开递过去:“慢点儿吃,又没人和你抢,小兔崽子,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别提了杜叔。”
宋鱼咽下去,想到被追的事却更噎了:“我今天碰到个神经病。”
“神经病?他往你身上扔屎了?”
“……”
这话没法接。
不过今天的事倒是提醒了她,凑身轻声问:“对了杜叔,我买的那辆机车在黑市到底是什么来头?”
杜民昌淡淡道:“听说是在凶杀案现场捡的。”
“……”
宋鱼如遭雷劈。
偷盗、抢劫。
竟然忘了还有这第三种可能!
凶杀案现场可太他妈美妙了!
杜民昌还强调:“我告诉你,要不是来路复杂,怎么可能两千块就卖给你,就这,我还托了不少关系呢。”
“哈!”
宋鱼气笑:“您老人家怎么不去阎王爷手里给我抢啊!”
“别喊,到底出什么事了?”
“机车原主人的朋友找上我了。”
闻言,杜民昌擦杯的动作倏地顿住,压低眉头,却没接茬。
无语至极的宋鱼摆摆手,忍痛割爱:“算了,好在人家没追究,你在黑市人脉广,赶紧帮我找个下家,我要把那辆机车给卖了。”
“卖什么,你不是特别喜欢吗?”
“话是那么说。”宋鱼很会吸取教训,“但我也得有命骑才行。”
载人兜风的事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吃完包子,宋鱼去了酒吧地下的浴室,淋在身上的水根本不够热,但也勉强稀释了骨头缝儿里积压的酸涩。
洗完澡,宋鱼回到吧台,杜民昌正在给客人调酒,她百无聊赖的往台面上一趴。
挂在墙角的电视正在播放当地的晚间新闻。
女主持的播音腔很标准,大概内容:桥南的蔚青区准备搭建一座新的儿童乐园,承建方正在对拜庭的各个建筑公司进行分段招标。
清脆的孩童笑声溢出屏幕,宋鱼有些出神。
杜民昌瞥见:“又羡慕了?”
“没有。”她低声。
“谁让咱们都出生在12区呢,羡慕也是白费。”
宋鱼避而不答,脸颊又往臂弯里藏了藏。
拜庭是划分在东境外的大型灰色区域,虽然地广人集,但无人管理,早年各方势力争权,打了许多年,险些让整个东境都沦为战区。
久而久之,贫富差距也逼近一个极端点。
一条寿江,一条八公里的跨江大桥,分割着阶级。
大桥以南,共有11个高新开发区,那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通过人工干预除霾,空气干燥且清新。
而大桥以北,这个唯一的大型旧城区。
作为曾经的必争之地。
被抛弃了。
拜庭情况稳定后,这里连个正式命名都没有,只以‘12区’来称呼。
与桥南相反的,排污、排废,以及各类重工厂都建在此处,无数冒着黑雾的钢烟囱,几乎成了标志性建筑,也是12区的‘儿童乐园’。
“你是不是又去圣宁区了?”杜民昌突然打断她的思绪。
宋鱼轻应。
她倒不是看腻了黑压压的天,想去桥南呼吸新鲜空气,她近来频繁冒险去圣宁区,是有别的原因。
宋鱼:“我想去蔚青区。”
“去那干什么?”杜民昌瞧了一眼电视,帮她找补似的,“想去儿童乐园玩啊,那不是还没开始建呢吗?你急什么。”
宋鱼垂下眼,没说话。
她不是想玩。
她是想杀一个人。
旁边的顾客将酒一饮而尽,嗤笑着说:“算了吧小姑娘,蔚青区可是个铁笼子,出入是要检查居住证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宋鱼闻言,跟着嗤了声。
“我可跟你说。”杜民昌又提醒她,“你以后还是少往圣宁区跑,那里是霍斯聿的地盘,小心碰上极域社的人。”
宋鱼缓缓敛眸。
极域社。
那个隶属于霍斯聿,臭名昭著的地下清理组织。
专职暗杀。
这还真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毕竟拜庭后续能稳定下来,也是拜霍家所赐。
那个出身南欧那不勒斯的党派家族,在当年首接空降拜庭,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让原本在恶劣内斗的本地势力生生开始抱团取暖了。
可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倒是想。”宋鱼调侃自己,“就我这种小喽啰,八辈子也碰不上人家霍社长啊。”
杜民昌低下头,很隐晦的皱眉:“那可说不准。”
宋鱼刚想再贫两句嘴,电视不知道被谁转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她猛地转过头。
唐砚!
蔚青区大慈善家的独生子唐砚,和九行商会的祁家大小姐在本月初正式订婚,文稿里用的也皆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吉利字眼。
新闻附带的视频里,那个青年俊美得体,和未婚妻一起被簇拥在人群里,笑的极其开朗,像吃了过量的橘子糖。
宋鱼目光定格。
哥。
你现在过得可真好啊。
大慈善家的独生子。
看来你真的很享受现在的新身份。
享受这个踩着亲人性命,才登上的天梯。
杜民昌揶揄她:“看到有钱人又眼红了?”
宋鱼回头,哂道:“你才眼红。”
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杜民昌收回手:“我这岁数快赶上你爸了,没大没小的。”
宋鱼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也不生气,毕竟死里逃生后的这两年,都是杜民昌在接济她。
人要懂得感恩。
这个孤寡的老光棍,的确算是她半个爸了。
将矿泉水喝光,她起身往外走。
杜民昌没叫住她。
宋鱼脚步飞快,到了酒吧门口,刚才的刀疤男刚好倚靠在墙边抽烟,见到她,贼心不死的吹了一个口哨。
“小美女,一个人来喝酒?”
宋鱼站住,目光在刀疤男身上走了一个来回,最后定格在他胸口。
沐浴后的清香扑鼻,刀疤男掏出烟,愈发轻佻:“要不要我陪陪……”
话没说完,宋鱼首接抽走了他的打火机,回吹了一个口哨,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才推门离开。
刀疤男:“……”
远处的杜民昌瞧见,苦笑着摇摇头:“这孩子。”
他将空水瓶扔掉,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
[阿霖]
杜民昌接起来,没好气似的:“又找你爸什么事?”
那边沉默几秒,传来一道温和的,夹杂着细微电磁音的声线。
“杜叔。”
杜民昌一怔,听出来后连忙回到库房,谨慎的压低嗓音。
“三爷。”
“我今天见到宋鱼了。”那头说。
“是,我听她说了。”杜民昌莫名犹豫,“只不过……您特地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杜叔,小孩儿这两年被您养得太瘦了。”
“那三爷您的意思是?”
“我要带回去,自己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