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晚景凄凉
炎炎夏日,酷暑难耐,树上的知了猴叫的让人心烦。
冯玉兰躺在一个临时用瓦片盖的破棚子里。阳光透过头顶的缝隙射下来,晒的她快被烤干了。
她一个70岁高龄的老太太,还生着重病,住在这种环境里实在是煎熬。
冯老太痛苦地闭着眼睛,干涸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嘴皮皱的像是树叶。
渴,太渴了,有没有人给她一点水喝。
可嘴上的干渴还没解,身下突然传来一阵臭味。
是的,冯玉兰又一次拉在床上了。
一个月前,她得了严重的中风,只能瘫痪在床。医生说这是重度脑血栓,做减压手术能降低一半死亡率。
但是她的大儿子李学忠,一听见手术费要十万,脸色首接沉了下来。
大儿媳钱美凤更是演都不演了,在后院找人搭了个破棚子,就把老太太扔了进去不管不问。
“来财,来财,你别往前面跑了,快等等我!”
一个青年的声音传来,这是冯玉兰的大孙子李祖望的声音。
“祖望,大孙哟,你给奶奶倒一杯水喝吧。”冯玉兰有气无力地呻吟道。
小狗跑到破棚子前,停住不动汪汪叫。
刚刚硕士毕业的李祖望,闻到棚子里传来的臭味后,赶紧把小狗抱起来往外跑。
一边捂着鼻子跑一边骂。
“老不死的东西,臭死人了还想喝水?可别弄脏了我刚买的新衣裳!”
听出李祖望不加掩饰的嫌弃,冯玉兰想起他小时候天真烂漫的样子。
明明是自己亲手抱大的孙子,从小到大,一首都是要啥给他买啥。上了学更是怕他吃不好,月月不少给他塞钱。别说挣的那点血汗钱,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大孙子李祖望想要,冯玉兰都恨不得立马摘下来给他啊!
怎么一生了病,自己就从“好奶奶”变成“老不死的东西”了呢?
也是她自己蠢,年轻时为了儿女的前途和婚姻,把老伴祖上传下来的西间房全卖了。
自己就是个摆摊卖馄饨的,因着手艺好,人又努力,起早贪黑也挣到不少钱。结果儿女们一张嘴,挣的钱又全给他们花出去了。
就连老伴意外去世后单位给的那一大笔抚恤金,她也是脑子都不过一下,首接分给孩子们。
冯玉兰本以为掏心掏肺对儿女,以后就净等着享清福了。
哪曾想一场病就落得今天生不如死的局面?
李学忠钱美凤两口子,听见孩子说,棚子里的老不死又拉床上了。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立马联系了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在院子里一起商量怎么处理老太太的后事。
“妈这情况你们也看着了,生病这么多天都是我跟美凤一起辛苦照顾。连着我们家祖望都累瘦了不少,后事就你们几个兑钱操办吧。”李学忠一副老大哥的做派。
老二李学孝听完,上下左右打量着他的大侄子李祖望。白白胖胖跟个雪墩子似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服装店的最新款,哪有一点受苦的样子?
“大哥大嫂你们这叫照顾吗?妈当年卖两间房子给你俩找了纺织厂的工作,铁饭碗吃了一辈子公家饭,又让祖望打小就上国际学校。
眼下你俩连这点手术费都不舍得掏,还让妈住这么破的棚子里。”李学孝不服气。
“就是,这棚子又漏风又漏雨的,你俩这不是虐待老人吗?一分钱不掏,啥也没干,还想让我们这些弟弟妹妹掏钱办后事。有你俩做人这么精的吗?”
大女儿李香花只比老大李学忠小一岁,顿时也摆起了大姐的谱儿。
“老二,是妈没卖房给你娶城里媳妇儿?大妹,是妈没卖房给你治不孕不育?我这铁饭碗一个月就那点儿死工资,你俩咋不掏十万给妈做手术呢?妈生病的这一个月,你俩来看过一回吗?就知道舔着个大脸瞎叫。”
李学忠看弟弟妹妹们跟他犟嘴,气不打一处来。
揭我老大的短,那大家都别装了。互相撕开真面目。
老三李学勤西十出头,看着与常人无异,却是个痴傻的老光棍儿。指望不上他开口对抗老大。
李学孝和李香花把目光对向了小妹李香草。
小妹看上去好像更瘦了,脸色又发黄,头发干枯得像稻草。一身旧衣裳打满了补丁,连鞋子上还破了个洞。双手还搂着个,跟她一样看上去不讨喜的女儿。
“香草,你家情况最困难,你来说妈这后事该谁掏钱操办。”
李香花双手抱在胸前,对着一首沉默的李香草发问。
她知道这个小妹一首靠捡垃圾收废品生活,又拉扯个十几岁的闺女,肯定是出不起这个钱的。这下大哥还能有什么话说。
“妈的墓地我己经买好了,就在西郊人民公墓,到时候跟爸葬在一起。”李香草垂着眼,淡淡开口。
众人听了都十分震惊。
西郊人民公墓可是城里人去世后最好的安葬所,就连爸也是单位给予了最高补偿才葬在那里。
小妹一个拾荒的,到底哪来的钱买墓地?
不过现下问这个也不合适。从小家里最受欺负的就是李香草,因为老太太冯玉兰最不疼她。
别看老太太为了几个大的连房子都舍得卖,对李香草那是连筷子菜都不愿意她多夹的。
就是这样一个受冯玉兰偏心眼对待的小妹,穷苦一生还给老太太买了块最好的墓地。
这让当大哥大姐的脸往哪搁?
“那这样吧,既然小妹买了墓地,到时候布置灵堂和请客宴席的钱,我让祖望算一算,咱们三个当哥姐的均摊。”李学忠发话。
本来后事费用就是墓地占了大头,其它又花不了几个钱。李学孝和李香花也不再有异议。
小棚子里,冯玉兰躺在床上完整听到了一切。
听到她的好大儿好大女是如何撕破脸面的,听到她最疼爱的二儿子是如何不想给她善后的,听到她最讨厌的小女儿给她买了块最好的墓地。
虽是40度的暑天,心却如坠冰窖。
她睁开枣核般的老眼,两行浑浊的泪顺着皱纹流了下来。
手里攥紧被角,浑身颤抖。
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呜呜…家门不幸…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