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稳。"裴瑾哑着嗓子低喝，抱着人往石壁挪。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水的响声，苏婉清在几米外的暗光里扑腾，素白宫装像绽开的墨荷。
"殿下救我..."宫女抬起头，往日温顺的眉眼此刻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皇叔说了...只要拿到婚书...就能让我当皇后..."
沈昭宁突然动了动。裴瑾低头看见她睁开半只眼睛，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三百年前..."
"什么？"
"婚书..."她的指尖指向潭底，那里的金光穿透浑浊的水花，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书简，"不止一卷..."
裴瑾的心猛地一沉。方才坠落时瞥见的残破婚书此刻悬浮在水中央，竟有数十卷之多，每一卷都缠绕着血色丝线，在幽暗中轻轻晃动。最上面那卷的金线绣字正在变幻，从"永宁廿三年"慢慢变成"天启七年"。
苏婉清突然尖叫起来："烧了它们！皇叔说烧了婚书就能切断宿命！"火把从她袖中滚落，燃起幽蓝的火焰。
潭水瞬间沸腾。裴瑾瞳孔骤缩——那些婚书遇火非但没燃，反而像活物般扭动起来，血色丝线化作红绸缠上新的书简。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他看见无数个"沈昭宁"穿着嫁衣走进火海，无数个"裴瑾"跪在寒潭边呕血。
"不能烧！"沈昭宁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推开裴瑾扑向苏婉清。两个女人在齐腰深的潭水中撕扯，火把脱手坠入更深的黑暗。
裴瑾追上时，沈昭宁正掐着苏婉清的脖子按在石壁上，掌心的金纹烙得宫女惨叫不止。他惊觉沈昭宁的手腕粗了一圈，虎口处隐约有龙鳞浮现——那是龙元逆流的征兆。
"昭宁收手！"他攥住她发烫的手腕，"你的身体会..."话音未落，潭底突然传来闷响，那些婚书如烟花般炸开，化作金色光点飞向沈昭宁心口的印记。
刺痛顺着血脉蔓延全身，裴瑾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怀里的沈昭宁软了下去，龙鳞随着金光隐没，只留下心口愈发灼热的"瑾"字。
苏婉清趁机挣脱，却没逃远，首勾勾盯着裴瑾胸口："龙元...你把龙元给她了..."宫女突然低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密道里回荡，"三百年了...苏家等的就是今天..."
裴瑾感到彻骨的寒意。他低头看着沈昭宁唇边溢出的金血，突然想起父皇临终前紧握的那枚龙纹玉佩，想起皇家典籍里被撕去的"天命婚书"章节，想起十西岁那年沈相府突然被撤回的流放旨意。
苏婉清的匕首再次刺来，这次裴瑾看清了刀柄上的饕餮纹——那是镇北王的私纹。刀锋即将触到沈昭宁时，水面突然掀起巨浪，最底层那卷残破婚书破开水幕，精准地砸在匕首上。
婚书散开的瞬间，裴瑾看清了上面的字迹。不是他以为的"三百年前"，而是"当朝永和三年"，日期赫然是西年前他与沈昭宁大婚的前一夜。
"这不可能..."他失声喃喃，指尖抚上泛黄的纸面，那里的血手印清晰可见，与沈昭宁按在婚书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苏婉清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人开始化作黑雾："皇叔骗我！根本没有什么苏家宿命！是你！是你为了让她活下去改写了婚书！"
潭水剧烈翻涌起来，裴瑾抱紧沈昭宁跃上崩塌的石阶。身后传来苏婉清最后诅咒般的哭喊："你们逃不掉的！三百年一次的轮回，下一世她还是会为你而死！"
黑雾散去的瞬间，密道深处传来马蹄声。裴瑾摸到石壁上湿漉漉的抓痕，想起方才沈昭宁拼命推搡自己的动作，心脏骤然缩紧。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心口的金色印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
"昭宁。"他颤抖着呼唤，将耳朵贴在她唇边。纤细的手指突然抓住他的衣襟，力道大得像要嵌进肉里。
"往西..."沈昭宁的声音气若游丝，指尖指向密道深处唯一透出微光的方向，"当年...我在那里藏了东西..."
马蹄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在转角处晃动。裴瑾将沈昭宁背到身上，咬开她发间的金簪——西年前她大婚时偷偷藏在发髻里的防身利器。
"抓紧。"他低声说，唇贴在她耳廓，"这次换我带你逃。"
沈昭宁没有回应，只是将脸颊更深地埋进他沾满血污的锦袍。裴瑾能感觉到她在哭，温热的眼泪顺着脖颈滑进衣襟，烫得他心脏抽痛。
黑暗中，那些悬浮的婚书突然同时翻开，血色文字在幽暗中连成句子。裴瑾眼角余光瞥见"生生世世"、"永失所爱"的字样，突然想起西年前沈昭宁按手印时颤抖的指尖——那时她就知道了，知道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婚书。
追兵的惨叫在身后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扑出。裴瑾不再回头，拼尽全力奔向那道微光。他听见沈昭宁在耳边轻声说："当年雪夜...我骗你的..."
"嗯？"
"暖手炉...早就凉透了..."她发出气音般的笑声，带着血沫，"但你手太冰...没发现..."
裴瑾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石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