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巧,王强啊……刚被我‘请’去喝茶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喽。”
张浩那慢悠悠、带着毒汁的声音,像冰锥一样狠狠扎进我耳朵里!操!王强被他弄走了?!什么时候?!他妈的!他动作怎么这么快?!
一股寒气瞬间冻僵了西肢百骸!我僵在门口,看着张浩那张在烟雾后模糊不清、却写满掌控和戏谑的阴冷笑脸,浑身的血液都像结了冰碴子!他堵在这里!他算准了我会来找王强!他就是要断了我最后一条路!
“怎么?很失望?” 张浩把腿从桌子上放下来,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皮鞋踩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哒哒声。他一步步朝我走过来,像一条逼近猎物的毒蛇,那股阴冷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狭小的破屋子。
“借钱?” 他停在我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睨着我,嘴角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买东风里那种耗子窝,还得靠借钱?林晚,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分享秘密的亲密感,“听哥一句劝,别做梦了。那破地方,再过一百年也是垃圾堆!趁早滚远点,省得……惹一身骚。”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又轻又狠,像毒蛇吐信。
妈!老子心里在狂骂,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撕碎他!可脸上,硬是挤不出任何表情。愤怒?不甘?绝望?都不能露!露出来,就是给他更大的乐子!
我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的铁锈味浓得化不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那钻心的疼压住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又干又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眼神空洞,像一潭死水。
张浩似乎很满意我这种“被彻底打垮”的沉默。他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不屑和鄙夷,像拂去一粒碍眼的灰尘。他不再看我,径首从我身边擦过,肩膀故意重重地撞了我一下,撞得我一个趔趄,后背狠狠磕在冰冷的门框上!
痛!但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黑色夹克的衣角消失在门外昏沉的光线里。
狭小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张浩留下的、那令人作呕的烟味和冰冷的恶意。
死寂。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徒劳地撞击着肋骨,咚咚咚!震得我耳膜发麻,却带不来一丝暖意。协议!那份要命的协议,隔着衣服紧贴着心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抽搐!
钱!钱!钱!
王强这条路,被张浩那条毒蛇彻底堵死了!
怎么办?!还能找谁?!
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团乱麻,所有认识的人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亲戚?朋友?同事?……全是冰冷的脸,躲闪的眼神,紧闭的大门!没有一个名字能带来半点希望!
操!操!!操!!!
巨大的恐慌和窒息感再次扼住了我的喉咙!一个月!十西万五!老子拿什么填?!
兼职!对!兼职!卖苦力!这是唯一剩下的路了!
我猛地吸了一口带着烟味和霉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眼神重新变得凶狠,像一头饿极了、只能自己刨食的孤狼。老子就不信了!手脚齐全,豁出这条命去,一个月还挣不出活路?!
转身冲出王强那个破屋子,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刺骨的疼。可我顾不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活儿!找能立刻拿到钱的活儿!
城西这片破地方,招工的小广告都透着一股子穷酸和压榨。
电线杆子上,贴着巴掌大的红纸:“急招洗碗工!日结!80一天!管两顿!” 地址:老张川菜馆。
旁边墙上,用粉笔写着:“搬运工!力工!日结!100-150!能吃苦就来!” 留了个模糊的电话号码。
更远处,一个破旧小区的保安亭窗户上,贴着打印纸:“发传单!日结!60一天!现结!”
八十!一百!六十!这些刺眼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眼睛!杯水车薪!杯水车薪!就算老子一天打三份工,不吃不喝不睡,一个月撑死了能挣多少?!离十西万五差着十万八千里!
可……还能怎么办?!
我咬着牙,先冲到离得最近的老张川菜馆。正是饭点,后厨油烟滚滚,热浪夹杂着呛人的辣椒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一个围着油腻围裙、满脸横肉的胖厨师正扯着嗓子骂人,唾沫星子乱飞。看见我进来,斜着眼上下打量,像在掂量一块猪肉。
“老板,招洗碗工?日结?”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有力。
“嗯!” 胖厨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指着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沾满油污和残渣的脏碗碟,“就那堆!洗不完扣钱!手脚麻利点!干到晚上十点!八十!干不干?”
看着那座散发着馊臭味的“碗碟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操!干!为了钱!老子忍了!
“干!” 我撸起袖子就要过去。
“等等!” 胖厨师突然喊住我,眼神带着挑剔,“身份证押这儿!干满三天才结一次!干不满,一分没有!”
三天才结?!还押身份证?!
一股邪火瞬间顶了上来!这他妈是明抢!
“不是…不是说日结吗?” 我压着火气问。
“我说日结就日结?!规矩老子定的!爱干干,不干滚!后面排着队呢!” 胖厨师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
操!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看着他那张油腻又蛮横的脸,再看看角落里那座散发着恶臭的“山”,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猛地涌了上来!这他妈不是干活,是当牲口!
为了八十块,押身份证,干三天?老子等不起!协议等不起!
“不干了!” 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胖厨师不屑的嗤笑和更难听的骂声。
寒风瞬间裹住全身,比刚才更冷了。
我不死心,又跑到那个招搬运工的地方。一个废弃工地旁边,几个穿着破旧棉袄、脸上满是尘土的男人蹲在寒风中抽烟。一个包工头模样、叼着烟卷的男人正唾沫横飞地打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我赶紧上前:“老板,招力工?日结?”
包工头斜眼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女的?力工?你搬得动砖头还是扛得动水泥?别逗了!一边儿去!我这要的是能出大力的爷们儿!你?细胳膊细腿的,不够添乱的!”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心上。周围那几个蹲着的男人也发出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
“我能干!我能吃苦!” 我梗着脖子,声音有点发颤,但眼神倔强。
“能干?” 包工头嗤笑一声,随手一指旁边一堆码得一人高的红砖,“行啊!把这堆砖,给我搬到五十米外那墙角!十分钟内搬完!搬完,给你一百!搬不完,滚蛋!敢吗?”
看着那堆沉重的红砖,再看看包工头那张写满戏谑和恶意的脸,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倔强。这根本不是招工,是羞辱!是耍猴!
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没说话,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包工头更响亮的嘲笑和男人们肆无忌惮的起哄声。
操!操!!!!
最后一丝希望,落在了“发传单,日结60”上。
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破旧小区的保安亭。一个穿着不合身保安服、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看手机。说明来意,他眼皮都没抬,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往我脚边一扔。
“喏!就这些!发完!挨家挨户塞门缝!一个单元都不能漏!发完了回来,检查合格,给你六十!” 他懒洋洋地说着,眼神却在我身上不怀好意地扫了几个来回,“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干这个可惜了……”
那黏腻的眼神让我胃里一阵翻腾。我强忍着恶心,弯腰去拖那个死沉的蛇皮袋。袋子粗糙,勒得手心火辣辣的疼。
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我拖着沉重的袋子,像个移动的垃圾箱,一栋楼一栋楼地爬,一层一层地走。冰冷的楼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饭菜混合的怪味。手指冻得僵硬发麻,好几次传单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有些住户门把手上挂着“拒绝广告”的牌子,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塞进门缝。有些门猛地打开,露出警惕或不耐烦的脸,伴随着呵斥:“干什么的!滚远点!”
每一次被呵斥,每一次感受到那种看垃圾般的眼神,心就像被针扎一下。上辈子坐牢都没这么屈辱过!为了六十块!为了那该死的协议!
不知道爬了多少层楼,腿像灌了铅,后背的汗水浸湿了内衣,又被寒风一吹,冷得刺骨。手指冻得通红,好几个地方裂开了小口子,渗着血丝。
终于,在夜幕彻底降临,路灯昏黄的光线亮起时,那个巨大的蛇皮袋终于空了。
我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像条死狗一样挪回保安亭。那个保安正打着哈欠,看到我,撇撇嘴:“发完了?我检查检查。”
他慢悠悠地起身,在我爬过的那几栋楼附近象征性地转了一圈。回来时,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挑剔。
“不行啊,小姑娘!” 他摇着头,语气夸张,“你看看!这门缝塞的!歪七扭八!还有这家!门口地上怎么掉了一张?这算发到位了吗?啊?”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张掉在地上的传单,分明是被风吹出来的!而且,就一张!
一股怒火猛地冲上头顶!我累死累活几个小时,手指都冻裂了,他就这么挑刺?!
“就掉了一张!而且是被风吹的!” 我声音嘶哑地辩解,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风吹的?那谁知道是不是你没塞好?” 保安油滑地笑着,眼神在我胸前扫过,“规矩就是规矩!没发到位,这钱……不好结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操他妈的!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为了六十块!像个乞丐一样被驱赶,被呵斥,最后还要被这种垃圾敲诈勒索?!
“行!钱我不要了!留着你买棺材吧!”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浓重的鼻音。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像逃一样冲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小区。
寒风像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身上。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手指冻得失去了知觉,裂开的口子被冷风一吹,钻心地疼。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是屈辱!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一天!拼死拼活!尊严被碾碎成渣!结果呢?!
一分钱没挣到!
不!倒贴了体力!倒贴了尊严!还他妈倒贴了时间!
协议!老李头!十西万五!一个月!下个月二十八号!
这些冰冷的字眼像一座座大山,轰然压了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颤抖着手,再次摸向那个破钱包。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掏出来。里面,还是那可怜巴巴的三百八十七块五毛。
不……等等……
我猛地想起什么,发疯似的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
裤兜里……昨天买烧饼找零的两块钱钢镚!外套内袋……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帆布包夹层……又摸出一个五毛的钢镚!
所有的钱,再次被哆哆嗦嗦地聚拢在一起。借着昏黄的路灯光,我像个真正的赌徒,红着眼,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那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零钱和冰冷的钢镚。
一百……五十……五十……十块……十块……五块……一块……一块……钢镚一块……五毛……五毛……
加起来……
三千八百块整!
距离下个月高利贷那笔要命的利息,还差整整一千二!
距离老李头那救命的十西万五,更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而时间,像流沙一样,正在疯狂地从指缝里溜走!
我攥着那叠薄薄的、沾着汗水和血丝的钞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冰冷的绝望,像最深的寒夜,彻底将我吞没。
钱呢?!
尊严呢?!
活路呢?!
协议……那张薄薄的纸……此刻重得像要压断我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