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沈默的大脑,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股从断手上爆发出的怨气,像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太阳穴,然后在他颅内疯狂地搅动。
剧痛。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让他眼前瞬间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用手死死地撑住钢琴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虬的蚯蚓。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从他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股冰冷、狂暴的怨气撕扯、吞噬,像一张被卷入绞肉机的纸,正在一点点地变成碎片。
可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童年时,那场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高烧,以及被爷爷用一道符水强行封印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开了闸门!
那股被压抑了十几年、几乎被他遗忘的、属于他自己的天赋,在这股外来怨气的强烈刺激下,被强行、粗暴地,催发到了极致!
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光怪陆离、却又无比清晰的世界。
整个音乐教室,在他眼中,被分解成了无数由情绪和记忆构成的、流动的色块。
空气中,漂浮着淡蓝色的、代表着“宁静”的微光,那是月光残留下的情绪。
墙壁上,沾染着一块块暗黄色的、代表着“陈旧”的斑驳。
而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则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代表着“死亡”与“腐朽”的灰黑色气息,死死地包裹着。
最恐怖的,是那两只断手。
它们不再是单纯的、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残肢。
在沈默的“阴阳眼”里,它们是两个巨大的、充满了痛苦与不甘的怨气漩涡。无数混乱的、破碎的记忆画面,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风雪,在漩涡中疯狂地搅动、碰撞。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在飞扬。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优雅地跳跃,弹奏出《月光奏鸣曲》。台下,是无数双充满了羡慕和迷恋的眼睛……】
【……黑暗的后台,一只手,从背后死死地捂住了嘴。来不及尖叫,一股刺鼻的、带着甜腻气味的液体,被灌进了鼻腔……】
【……冰冷的、不锈钢的台面。灯光惨白得刺眼。身体被牢牢地绑住,动弹不得。旁边,一个穿着雨衣的、模糊的身影,正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一步步地走近……】
【……无法形容的剧痛!骨头与金属碰撞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模糊了视线……】
【……被扔进冰冷的、充满药水味的液体里。无边无际的黑暗,无休无止的浸泡。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再次触摸到那熟悉的、冰凉的琴键……】
这些属于校花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记忆碎片,像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进沈默的大脑。他感同身受,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活生生肢解的女孩。
他想吐,想喊,想逃离。
但他的理智,他那在警校里千锤百炼的意志力,在精神即将崩溃的边缘,死死地拉住了他。
分析!
必须分析!
沈默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强迫自己,在那片混乱的记忆风暴中,去寻找源头。
他看到了。
他看到,在那两只断手的怨气漩涡之上,有无数条比头发丝还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丝线,向上延伸,最终,全部汇集到了那个摆放在钢琴盖上的、乌木的八音盒上!
那个八音盒,就像一个邪恶的信号基站。
它不是在控制那两只手。
它是在……“抽取”和“放大”!
它在不断地抽取着断手里的怨气,然后将这股怨气放大,再反向刺激断手,让它们陷入更深、更狂暴的怨恨之中,成为攻击一切活物的武器!
而那个被控制的胖子,不过是它顺手牵来,保护自己的一个傀儡罢了!
好恶毒的手段!
好阴险的陷阱!
真正的凶手李倩,她根本就没有亲自出手。她只是利用了校花死后那无尽的怨念,为自己布下了一个完美的、几乎无解的必杀之局!
想拿走断手?
可以。
先承受住这足以让任何判官精神崩溃的怨气冲击再说!
沈默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他不能去碰那个八音盒,那东西是怨气的核心,碰了,就是自寻死路。
他也不能首接去拿那两只手,那等于主动跳进怨气的漩涡里。
唯一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安抚住这两只手本身的执念!
它们的执念是什么?
是弹钢琴!
沈默的目光,落在了那一片沾满了暗红色血垢的、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一个疯狂的、足以让任何正常人认为他己经失去理智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
他要……用这两只手,弹奏一曲!
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伸出自己那颤抖的手的瞬间。
“哐当——!”
一声巨响,猛地从他身后的走廊里传来!
紧接着,是王猛那充满了焦急和绝望的怒吼声:“沈默!快跑!那死胖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