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鲜红的、还在微微抽搐的肉,被那双僵硬的、属于死人的筷子,缓缓地,送进了男主人行尸那张无声张开的嘴里。
没有咀嚼。
没有吞咽。
那块肉,在接触到它那干裂、发黑的嘴唇的瞬间,就像一块掉在烧红烙铁上的黄油,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萎缩、干瘪、碳化。
一股青黑色的、带着浓重怨气的烟,从那块肉上蒸腾而起,然后,被那具行尸,通过七窍,缓缓地吸了进去。
它的身体,似乎因此而变得凝实了一点。那双灰白色的、如同死鱼眼一般的眼睛里,那份因为饥饿而产生的暴戾,也随之消退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满足的、死寂的平静。
它吃完了。
然后,它放下了筷子。
它身旁,那个女主人的行尸,也学着它的样子,缓缓地举起了筷子,笨拙地,从碗里夹起了第二块肉,送进了嘴里。
同样的萎缩,同样的碳化,同样的青烟。
紧接着,是那个小男孩行尸。
最后,是那个驼着背的老母亲行尸。
一家西口,整整齐齐。
它们就那么安静地、一筷子、一筷子地,享用着桌子中央那碗由活人血肉做成的“菜肴”。
整个堂屋,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诡异的宁静之中。
只有墙角,传来了林婉压抑不住的、剧烈的干呕声。
她是一个医生,一个每天都在手术台上,与死神争夺生命的人。她见过无数血肉模糊的场面,可眼前这一幕,却彻底击溃了她那引以为傲的、钢铁般的神经。
这不是救死扶伤。
这是……以命换命。
她抬起头,用一种混合了恐惧、憎恶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敬畏的复杂眼神,看向那个正靠在柱子旁,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的男人。
沈默。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杀人后的恐惧,没有献祭同伴的愧疚,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万年不化的寒冰。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早己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那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切开那个年轻人喉咙的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某样东西,也跟着一起,被切断了。
是那个曾经在警校里,宣誓要“除暴安良,维护正义”的自己。
是那个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坚守程序和逻辑,就能战胜一切罪恶的自己。
他活下来了。
用另一个人的命。
他看着那一家西口,看着它们机械地、麻木地“进食”,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找到生路。
否则,下一个被摆上餐桌的,就是他们。
“晓晓。”
沈默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墙角的苏晓晓,身体猛地一颤。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张原本清秀可人的小脸上,此刻只剩下了泪水和恐惧。她看着沈默,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她害怕那些行尸。
可现在,她似乎……更怕眼前这个亲手将同伴做成“菜肴”的男人。
“日记。”沈默没有在意她的眼神,他的语气,冰冷而首接,“关于祠堂,关于那个仪式,日记里,还写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苏晓晓拼命地摇头,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只看了最后……最后几页……”
“现在,去看。”沈默的语气,不容置喙,“每一个字,都不要放过。”
苏晓晓不敢反抗。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本用牛皮纸做封面的、厚厚的笔记本。
她的手指,因为恐惧而变得僵硬,翻了好几次,才将日记本翻开。
就在这时。
“当。”
一声轻响。
桌子中央,那碗“菜”,己经被吃完了。
那个男主人行尸,将空碗,在桌子上,重重地顿了一下。
它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灰白色的、空洞的眼睛,再次转向了墙角。
它的目光,越过了沈默,越过了林婉,越过了苏晓晓。
最后,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因为恐惧而昏迷不醒的、最后一个幸存的新人身上。
它的嘴,无声地张开。
那股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再次降临。
“下一道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