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没有尽头。
或者说,在人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时,再短的距离,也像是走在黄泉路上,永远到不了头。
“滋……滋……”
头顶的日光灯管,像个苟延残喘的肺痨病人,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阵令人心烦的电流声。光线在忽明忽暗之间,把六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拖拽、拉长,再揉碎,像几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队伍走得很慢,没人说话,只有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回荡。
王猛走在最前面,紧挨着沈默。他把那根沉重的消防铁管扛在肩上,虎口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墙,给人一种错觉式的安全感。
沈默的目光,则像探照灯一样,一寸寸地扫过走廊两侧。墙上的名人画像,那些本该慈眉善目的科学家、文学家,在惨白的光线下,嘴角都像是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林婉和苏晓晓走在中间。林婉的视线,大多数时候都落在沈默的背影上,那是一种混杂着审视和评估的眼神,像是在分析一具复杂的病例。而苏晓晓,则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藏在王猛的影子里,小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角,嘴唇被咬得发白。
至于金链子胖子和眼镜男,则哆哆嗦嗦地吊在队尾,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滚着前进。
“咕噜……”
一声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是那个胖子。
“嘘——”王猛回头,压低了声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胖子吓得一哆嗦,赶紧用两只肥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全是惊恐。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沈默,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身后的王猛反应极快,立刻将铁管横在了胸前,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
整个队伍,瞬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了?”王猛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喉咙里滚动。
沈默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地抬起右手,指向了斜前方。
那是一间普通的教室。门关着,门上方的玻璃窗积满了灰尘,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听。”沈默只说了一个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走廊里,除了那该死的电流声和众人的心跳,再没有别的声音。
“听……听什么?什么都没有啊。”眼镜男的声音带着哭腔。
沈默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指着那个方向。
王猛皱起了眉,他相信这个年轻人的判断力。他集中起全部的注意力,耳朵微微耸动。
终于,他听到了。
“沙……沙沙……”
那是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有人正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
一下,又一下。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不迫的节奏感。
在这栋己经废弃了至少十年的教学楼里,在这间上了锁的教室里,有人在写字?
一股寒意,从所有人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金链子胖子再也忍不住了,他“妈呀”一声,转身就想往回跑。
可他刚一转身,就撞在了一堵“墙”上。
是王猛。
王猛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眼神凶狠得像一头要吃人的老虎:“我再说一遍,想死,自己去,别他妈连累我们!”
胖子被他这一下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又瘫了下去,这一次,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别管他。”沈默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们走。”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那间教室一眼,仿佛那里面传出的声音,不过是风声。
队伍绕过了那间教室,继续往前。
那“沙沙”的写字声,一首没有停。它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轻轻地撩拨着每个人的神经,让他们每走一步,都感觉后背发凉,好像随时会有一只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又走了大概五分钟,一股比之前浓烈十倍的福尔马林味道,猛地钻进了所有人的鼻腔。
他们到了。
走廊的尽头,一扇厚重的、刷着墨绿色油漆的铁门,出现在众人面前。门上,一块白色的牌子,用红色的油漆写着三个大字。
标本室。
油漆因为年代久远,己经开裂、剥落,那三个字,看上去,倒像是用血写上去的。
门,没有锁。
虚掩着,留着一道一指宽的缝隙。
一股股阴冷的、夹杂着浓重药水味的风,正从那道缝隙里,缓缓地吹出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默对着王猛使了个眼色。
王猛会意,他将手里的铁管交到左手,右手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推向那扇门。
“吱呀——”
铁门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呻吟,像是一个垂死之人的叹息,在这死寂的楼道里,传出了老远。
门,被推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的、几乎能让人窒息的福尔马林气味,混合着某种东西腐烂的腥臭,扑面而来。
门后的景象,也随之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