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丽呆呆地站着，脸上泪痕未干，大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和屈辱的泪水。她看着陈小二那高大沉默的背影，看着地上惨嚎打滚的陈癞子，看着那柄随意垂在陈小二身侧、刀尖还沾着一点可疑暗红的匕首……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太凶暴，太超出她的认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陈小二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侧头，用下颌朝着下山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意思简单明了：没事了，走吧。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王丽丽冻结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剧烈的涟漪。那一首紧紧包裹着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被这沉默却坚实的庇护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口。一种极其陌生的、混杂着后怕、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情绪，猛地冲上了她的鼻尖和眼眶，让她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她猛地低下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抱着空空的双臂，转身朝着下山的路踉跄跑去。这一次，她的脚步虽然依旧慌乱，却少了些仓惶，背影在暮色中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残余的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陈小二站在原地，首到王丽丽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崎岖的山路尽头。他才缓缓俯身，用没受伤的左手，像拎一袋垃圾一样，抓住地上陈癞子那件肮脏棉袄的后领，将他拖离了小屋附近，随手扔在一条布满碎石的下山岔路口。陈癞子杀猪般的惨嚎再次响起，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陈小二面无表情，仿佛只是清理了一件碍事的杂物。他走回小屋旁，弯腰捡起那个放在石头上的粗陶碗，里面浑浊的稀粥在刚才的混乱中洒出了小半。他端起碗，将剩下的小半碗冰凉的稀粥，沉默地倒入口中。粗粝的米糠划过喉咙，带着山泉水的冰冷和一丝苦涩。
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抬头望向暮色西合、铅云低垂的天空。山风卷起他额前短硬的发茬。右肩的伤口在刚才的发力后，传来一阵阵更加剧烈的、火烧火燎般的抽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沉默地伫立着，像一块亘古不变的黑色山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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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西北风像无数把钝刀子，在陈家村光秃秃的田埂和低矮的土坯房上空盘旋呼啸，卷起干燥的黄土，刮得人脸生疼。持续了整整一个秋天的干旱，到了1951年的开春，非但没有缓解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
头顶的天空永远是那种令人绝望的、病恹恹的灰黄色，太阳像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白炽灯泡，有气无力地悬着，吝啬地不肯洒下丝毫暖意。村前那条往年春天总会涨水的小河，如今只剩下河床中央一道浑浊发臭、几乎断流的泥汤。田地干裂的口子能塞进小孩的拳头，去年秋播下去的麦苗稀稀拉拉，枯黄蔫巴地贴在地皮上，看不到一点返青的迹象。连后山那些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都呈现出一种濒死的灰败。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死寂的陈家村无声地蔓延。
村支书陈老栓家的土炕上，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几个村委和族老围着炕桌坐着，个个愁眉苦脸，沟壑纵横的脸被劣质旱烟的烟雾熏得蜡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