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的那番“遗言”,并没有立刻让顾清薇振作起来。
相反,他陷入沉睡后,祠堂里那份令人窒息的死寂,变得更加浓重。
接下来的几天,大长老几乎一首处于昏睡的状态。他不再看书,也不再咳嗽,只是安静地躺着,仿佛一截即将燃尽的枯木。偶尔醒来,也只是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一眼守在旁边的顾清薇,然后由她喂几口清水,便又沉沉睡去。
顾清薇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她不再去想那门婚事,也不再去想自己的未来。她只是机械地为大长老擦拭身体,为他喂水,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留住这个世上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但婚期,并不会因为她的逃避而停止逼近。
墙壁上,她自己用石子划下的记号,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第八天……
第九天……
只剩下最后一天了。明天,那顶红得刺眼的花轿,就会停在顾家门口,将她像一件货物一样,送进那个名为“王府”的地狱。
逃?
她不止一次地看向祠堂外那两尊铁塔般的护卫。他们是炼气中期的修士,别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女子,就算是一头猛虎,也休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天地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
当逃跑成为奢望,另一个念头,便如同藤蔓般,悄然爬满了她荒芜的心壁。
——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疯狂地滋长,带来一种病态的、解脱般的轻松。
是啊,死了,就一了百了。
不用再看父母那失望又算计的眼神,不用再面对顾清月那高高在上的嘲讽,更不用……更不用去伺候那头令人作呕的“五花肉”。
与其被当成货物一般,在屈辱和玩弄中腐烂,还不如像一朵无人问津的野花,在凋零前,自己选择坠落的方式。
夜,深了。
明天,就是她的“大喜之日”。
顾清薇的心,也彻底沉入了谷底,一片冰凉。她己经做好了决定。等天亮时,她就用头上那根唯一的木簪,结束这可悲的一生。
她最后看了一眼躺椅上的大长老。老人睡得很沉,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异常安详。
也许,死亡就是这样吧。像一场永不醒来的长眠。
顾清薇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想为大长老掖一下滑落的薄毯。
就在这时,她的动作猛地一僵。
祠堂里太静了。静得……连那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她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她颤抖着,慢慢地,将手指伸向大长老的鼻息之下。
那里,一片冰凉。
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流。
顾清薇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不信邪,又将耳朵贴近大长老的胸口。
那里,曾是她喂水时,能听到的、如同擂鼓般沉重的心跳声。
此刻,却是一片死寂。
这位在祠堂里守了一辈子,骂人声音比谁都难听,却又偷偷给她留一半灵米粥的老人;这位嘴上说着“晦气”,却又在她最冷的时候,扔给她一件兽皮坎肩的老人;这位告诉她“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的,唯一给过她一丝温暖的人……
就在这个寂静的、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安详地,坐化了。
他的脸上,没有与死亡抗争的痛苦,也没有对人世的留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舒展着,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笑意。
仿佛对这个冰冷的世界,他早己没有了任何牵挂。
顾清薇跪倒在躺椅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她想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胸口闷得发疼。
眼泪,终于挣脱了束缚,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滑落,滴在那冰冷的青石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歇斯底里。
她只是跪在那里,静静地陪着。
祠堂中央的烛台上,一朵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噼啪”一声,爆开一小撮火星,仿佛在为这位孤独老人的离去,做着最后的哀悼。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一具正在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
她想到了死。
可现在,那个唯一会为她的死亡而感到一丝可惜的人,己经先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