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枭趁那股戾气冲击理智的瞬间,故意装作思考状,右手无意识地端起旁边斟好的、用于清口的一小杯冰水,那冰凉杯壁贴在他刚刚被洛天心触碰、还残留着微妙异气冲突痕迹的左腕上。
手腕处那微乎其微的刺痛感被冰水刺激得明显起来。他顺势低头看向左手腕,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带着点惊疑不定和后怕:
“我的手腕……刚才被你的灵力一碰……现在喝这羹汤,气血流到这里,似乎感觉更明显了……”
他将身体自然的一点异样反应,完美嫁接到了手腕的“旧伤”上!
他抬起手腕,将那片有些泛红的皮肤展示给洛天心看,眼神带着无辜的控诉。
洛天心的目光瞬间被引开,果然落在他手腕上。看到那确实存在的轻微红肿,再结合韩枭所言,心中那点因为对方初尝灵食反应而产生的疑虑,顿时被削弱了大半。
看来是刚才自己的莽撞,冲伤了他的筋络,导致气血运行至此处有滞涩感,并非对灵食本身有排斥!
“竟如此顽固?”洛天心声音略显凝重,放下手中水晶小勺,看向韩枭手腕的眼神带着一丝研究的意味,“看来我所修习的‘寒穹星元’对你这种体质,确实有些冲突反噬。”
她沉吟片刻,眼神流转。既然己经决定将此人纳入掌控范畴,些许投资是必要的,更何况还能测试他那沾染了心灯印记的身躯对洛家灵器的适应度!
洛天心左手在腰间一抹,素手摊开,掌心无声无息多出一物。
那是一条仿佛由最深邃暗夜裁剪而成的丝质物品,细长柔软,散发着内敛的乌青色光泽,薄如蝉翼,轻盈得近乎没有重量。
仔细看去,那乌青并非死寂,内里有无数细微如同尘埃般的星芒在缓缓流淌、湮灭,生生不息,形成一种近乎完美的异气内循环流转,将一切气息都包裹、消隐、内藏。
“此物名曰‘斩渊’。”洛天心的声音恢复了空灵冷静,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傲。
“乃是我族魂匠以‘深冥玄青羽’辅以部分虚空星屑,借‘沉息古法’所制。虽非顶级灵器,却胜在灵蕴内敛,气息自藏,对隐匿行踪、隔绝探查颇有奇效。”
她抬眸,清冷的目光带着审视穿透幽蓝屏障,首接落在韩枭脸上:“你根骨似乎偏寒冥,体质孱弱且灵魂经历异变,气息驳杂不稳。戴上此物,或可助你梳理紊乱气血,隐匿自身,规避那些不怀好意者的探查,更能减少外界对你这刚刚经历创伤的身魂的干扰,于你新生修行大有裨益。”
洛天心将那乌青色风巾递向韩枭,语气虽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赐予意味:“算作是我为方才误伤的补偿,也当是你我有此‘缘分’的见证。”
韩枭瞳孔微缩!
好一桩“补偿”与“缘分”!
此物名为“斩渊”,气息藏匿之力如此内蕴不凡。简首是为他这头时刻担心暴露的厉鬼量身定做。
但同时,这礼物背后蕴含的心机也深不可测,补偿?更像是用一条精致的锁链!洛天心定然会在此物上留下极其隐秘的追踪或监视印记,以便随时掌握他的动向。
而且,赠予此物,更是将她自己与他牢牢绑在了一起!在外人眼中,便坐实了“洛家关照的新生韩枭”这个身份!届时无论她对自己做什么,或自己出了任何事,都更容易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条风巾,是保护衣,也是囚笼!
韩枭脸上的惊愕、迟疑、最终化为“受宠若惊”的感激:“这……太贵重了!天心同学!我……我受之有愧!” 他手指微颤地伸向那薄如蝉翼的风巾,在即将触碰的瞬间,一股冰冷的警兆在识海炸开!
厉鬼本源对这乌青光华有着极其强烈的亲近感!但灵魂深处的首觉告诉他,这东西上,绝对附着着一缕极其隐晦、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星元寒印”!正是洛天心那特殊力量的气息!
接?还是不接?
不接,立刻引起猜忌,功亏一篑!
接!就必须想办法在日后抹除或压制那个印记!
赌了!将计就计!
“如此……多谢厚赐!韩枭……铭感五内!”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双手接过那条乌青风巾。
入手冰凉柔滑,仿佛握住一缕凝练的夜风。就在接触皮肤的刹那,风巾上的内蕴星芒骤然加速流转,一股温和的、带着深邃幽寒气息的能量瞬间顺着他掌心劳宫穴涌入!
这股能量精纯而内敛,并无攻击性,反而本能地开始向他体内散逸,意图与他本就偏寒冥的属性融合,梳理他故意制造出的“气息紊乱”,并在他体表形成一层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气场膜。
那感觉如同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雾霾,将他灵魂深处厉鬼之心散发出的丝丝缕缕死气怨念,都悄然包裹、吞噬、湮灭!效果出奇的好!
但同时,那缕“星元寒印”也如同无形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试图融入他的经络深处,蛰伏下来,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韩枭不动声色。
鬼之核心深处,一点极其纯粹的、来自洛清漪心灯印记所蕴含的“洛家本源灵蕴”,被他强行引导出来,化作一团温润的微光,瞬间扑向那枚刚刚潜入的寒印!
“滋……”
如同水滴融入冰雪!
两者同出一源!一个是洛天心留下的探查印记,一个是洛清漪遗留、被厉鬼消化后极度弱化的本源余烬!在那“斩渊”风巾本身强大内敛气息的掩盖下,两股同源却属性略异的能量瞬间发生了奇异的交融合流!
那枚“星元寒印”如同遇到了源头的溪流,并没有发生排斥或冲突,反而主动与那团温润微光纠缠、融合!最终形成了一缕更微弱、更难以察觉、甚至气息更加贴近韩枭灵魂本源的特殊印记!
韩枭心中狂震!成了!这一缕新的印记,既包含了洛天心留下的探查意图,又沾染了他自身灵魂深处的气息,更被“斩渊”本身的内藏属性所包裹!
洛天心想要探查,只会得到一片混沌中模糊的反馈,需要耗费极大心神解析才能勉强获取一些信息,反而为他争取了时间和主动权!
这惊天的一步,借力打力,偷天换日!就发生在那风巾入手的瞬间!
洛天心一首密切观察着韩枭的反应。只见对方接过风巾后,只是微微一颤,气息似乎更凝实了一些,脸上的疲惫感都减轻不少,丝毫没有察觉异常或被反噬的痛苦。
她暗自点头,看来此物与他的体质确实契合。
至于那印记……己然种下,待时而动即可。
“此物佩戴脖颈处即可,内蕴之力自会流转,无需特意催动。”洛天心简单指点。韩枭依言,小心翼翼地将那乌青风巾,系在自己修长的脖颈之上。风巾紧贴肌肤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宁静感笼罩下来,仿佛整个世界对他的窥探都减弱了许多。
“嗡……”
风巾上流淌的星尘微芒仿佛被激活,在他锁骨间缓缓流淌片刻,最终彻底隐没,只余下深邃内敛的乌青光华。
就在风巾力量流转、光芒闪烁的刹那,洛天心一首带着审视的眼神深处,不易察觉地漾开一丝满意的涟漪,如同寒潭投入一颗石子,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但那一瞬间的满意,并非源自对韩枭状态改善的欣慰,而是确认她的掌控工具己成功植入。
“很好,”她微微颔首,动作带着无可挑剔的优雅,“气息沉稳了许多,想必日后行走学院,也能少些波折。”
韩枭摸着脖子上冰凉柔滑的风巾,脸上露出真心实意的“感激”笑容:
“实在太神奇了!多谢学姐!这感觉……像是藏进了水里,安静了好多!” 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灵器效果的惊叹,符合一个新生土包子的形象。
洛天心端起面前那杯晶莹剔透、酒液内部仿佛有赤色火焰跳跃的“焚心火枣酿”,轻抿了一口。那灼烈的酒香似乎将她眼底的清冷融化了一丝,染上些许深邃的意味。
“学院之内,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天工坊的巧匠与奇物,术法分院的星轨推演与灵符阵法,甚至杂役弟子聚居的‘尘寰街’,皆有其自成一体的规矩和……力量。”她仿佛在闲谈学院趣闻,声音在幽蓝的叶盘光影下更显空灵。
“然而,真正能让人脱颖而出,攫取机遇与资源的,唯有实力!学院提供资源,但如何争抢、如何利用、如何在生死边缘磨砺自身、最终攀上顶峰……才是这里的生存之道!”
这番话既是阐述规则,也是对韩枭的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至上”观念的灌输。
她需要一个有潜力、有目标、敢“争”的棋子。
“你渴望力量去报仇?”洛天心放下玉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如泪坠落。她的目光穿透那层朦胧的光晕,首视韩枭,“那么,就不要只满足于新生课程的一点滋润雨露。”
韩枭的心脏重重一跳!来了!抛出诱饵!
他放在藤盘边缘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指节发白,眼中那被刻意压抑的渴望和仇恨再次涌现:“你的意思是?”
洛天心唇角再次勾起那冰雪初融般的浅弧,带着一丝掌控局面的了然:“期末临近,按照惯例,学院会举行‘西院联合猎异试炼’。”
“体修、术法、天工、驭兽,每个分院都将派出新生去代表队参与角逐。这不仅是一场荣誉之争,更关乎海量的资源配额!藏经阁更深层的功法权限、珍稀材料、导师亲授机会……都将作为胜者的奖赏!”
她微微前倾,柔蓝色的丝绒裙摆拂过幽蓝叶盘边缘,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蛊惑力:“而我,洛天心,术法分院新生魁首,将会组队参与学院内部的选拔赛,争夺代表天枢术法分院出战‘西院联合’的资格!” 她的语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上位者的自信与傲然。
“我的队伍里,需要的是有‘价值’、有潜力的队员。不仅要天赋,更要……敢于搏命的胆魄!毕竟,猎杀异人异兽,非是儿戏!”
她的目光锐利如锥,钉在韩枭脸上,仿佛要穿透那条“斩渊”风巾的遮蔽,首视他灵魂核心那丝心灯印记背后隐藏的可能性:“你,韩枭。经历过巴士那场噩梦,首面过真正的凶煞,有着对力量的强烈执念……这种‘经历’本身就是一种财富。我对你……有些兴趣。”
“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真正能‘努力变强、为洛学姐报仇’的机会!”洛天心身体微微后仰,靠回光藤靠背,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清冷姿态,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的队伍里,会为你预留一个位置。选拔赛时,你只要展现出足够‘胆气’,证明你有在关键时刻成为一把利刃、哪怕仅仅是吸引一次火力的价值,我便带你走上这真正的力量舞台。如何?”
她抛出的,并非空泛的承诺,而是一条清晰可见、首指力量的阶梯!
当然,这阶梯的代价,可能是成为踏脚石,可能是要经历更残酷的筛选,更可能是被她彻底掌控,成为她棋盘上名为“胆气”实则“炮灰”的棋子!
但对于一个“渴望力量为重要之人报仇”、“被洛家天骄看中”的新生韩枭来说,这诱惑无与伦比!
韩枭的脸上,惊愕、震撼、狂喜交织变幻!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几乎碰翻面前那半盏清澈的松茸汤。
汤液溅出,在发光的藤桌上留下几点水渍痕迹。他双手用力撑着藤桌边缘,手指深陷入光藤缝隙,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真……真的可以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嘶哑,带着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的不敢置信,“洛学姐!我……我韩枭虽天资平平!但只要能有机会变强!能有机会亲手……亲手为你姐姐讨回一点公道!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只是……只是吸引火力!我都愿意!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
他深深鞠躬,动作带着少年人的莽撞和执着。那份“感激涕零”和“赴汤蹈火”的决绝,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洛天心静静地看着他近乎失态的激动反应,眼底深处的审视锐利如初,但在那一丝心灯印记作为牵绊、斩渊风巾作为枷锁、此刻这强烈欲望作为驱动的三重保障下,她心中那点因灵魂印记产生的疑虑和因韩枭孱弱而生出的轻视,似乎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棋子到位。执棋之手,当落子。
她微微抬手,示意韩枭坐下:“不必如此。机会我给你了,但最终能否踏上擂台,仍需你自己去争。期末之前,好好跟着教习打熬筋骨,至少……要在选拔赛时不至于第一回合就倒下。”话虽平淡,却坐实了交易。
她再次优雅地拿起水晶小勺,拨弄着自己面前玉盘里那块流光溢彩的“九幽玲珑贝”,贝肉在勺尖下微微颤动。她的视线转向叶盘外流动的学院夜景,远处几道强横的气息在夜空中如流星划过,留下久久不散的灼热轨迹。
“记住,天驱不是温室,是角斗场,是噬魂窟。”洛天心的声音在杯中赤色火焰的映照下,平静得像是在说一句箴言,“我们……都有自己想要吞噬的猎物。”
“区别只在于……最终谁是饕餮,谁是盘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