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去找衣裳穿了,沈砚也赶紧去找周全。
二人虽然是来勤王救驾的,但万一让人家误会了呢?
就算不被误会,沈砚因为不想见皇帝父子嘴脸。
狗皇帝,咱要跟他们一样,咱避的远远的,装作没看见。
难不成我出完力,还站在他面前,带着舔他的那种语气,跟他说,我一想你遇到危险了,我就来救你了?
我爹我祖父死在我面前,我咋这么贱,我来救他呢?
我来,那是怕国家乱了,黎民百姓跟着遭殃。
他轻声呼唤:“周全。周全。”
看到远处有明黄色晃动,正要出去看看,有个声音,带着哭腔响起:“沈铁柱吗?我你表……哥呀。你怎么在这儿呀?”
就是那明黄的地方站起来个人。
沈砚脱口道:“刘行知?”
就是他。
他一瘸一拐过来,问沈砚:“铁柱。你有没有见……不是,你刚刚跟什么人一起进来的?我看着像杀手呀,你该不是来报仇,要杀太子吧,那我可跟你势不两立,你看我身上,我身上这是……我都把命都豁上了,自古忠臣义士舍身代死,我用我一死,为你求情来着,你来刺杀太子呢,你对不起我呀……”
你大爷。
你哪只眼睛看我是来刺杀太子的?
沈砚说:“我不是,我来找人,你少来烦我,还有呢,你那太子呢,马上叛军撤了,你的太子呢。”
刘行知说:“我不知道呀,我吸引敌人,让他趁乱走,然后我就不知道他去哪了。”
沈砚不耐烦地说:“你看吧,你还忠诚得不行,人家撇下你跑了,你在这儿后园子到处撅着屁股藏,值得你卖命吗?不给你说了,我找人,找到人就走了?”
刘行知犹豫了一下说:“你没见过太子吧?”
沈砚烦死他了:“我到哪见你太子去?”
刘行知问:“召大人呢?”
沈砚愣了一愣,一提这个名字他就想到召凤:“没见到。”
刘行知松了一口气。
他连太子是谁都不知道,他就不会害太子。
刘行知放心了:“你看召大人对你有恩,你要是找人的时候,见到人了,你就说你表哥说,我去钟楼下面等他,我也去找去了啊,你要找啥人呀,你给我说一声,我见到了,我也告诉他一声,让他去哪找你……”
沈砚不想跟他啰里八嗦,问他:“你兵器呢?”
刘行知举起太子佩剑给他看看。
沈砚指指自己胳膊。
她这才知道沈砚受伤了,吃惊说:“你被人射中了?你要怎么弄?要不?"
害怕表弟跟刺客有牵连,她也不敢说带沈砚去哪躲一躲,看一看,就问沈砚:”要不要紧?“
沈砚说:”不要紧,你要能给我拽出来,你给我拽出来,要不行的话,看看能不能给我斩断……”
刘行知伸手摸摸。
他又惊呼:“还在滴血,啊呀,你疼不疼?”
沈砚的箭矢扎进去之后,为了打斗不影响,当时血脉喷张,感觉不到疼,沈砚就把箭矢再往后穿透,现在箭矢从肩膀上穿出来,所以胳膊前面箭矢短,肩膀上长,跟挑个棍一样。
位置敏感,刘行知研究半天。
他不敢用剑砍。
沈砚服他了,请求他说:“你给我按着,我搉断之后,自己穿出去总可以吧?”
刘行知说:“那要不严重的话,你找个郎中行不行,我害怕呀,你就看流血多不多,你摸摸多不多?不多你就别拔了……”
大爷吧。
沈砚首接拿他的手,给自己摁上,然后闷哼一声,单手搉断,避免箭矢尾部从身体内穿过。
再然后,他咬着牙一拔,就把断箭从反方向拽了出去。
这是原本被射在盾牌上的箭,生生被刺客打穿盾牌,钉在自己肩上,回忆一下,你说这刺客多厉害?
接块布巾捂住伤口。
沈砚叮嘱说:“表哥你小心点儿,藏墙外更安全,叛军马上就会走干净,外头大队人马往这儿赶,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他们打着火把往这儿赶,这时候别再拼命了,到保命的时候了。”
正要去找周全。
灌木丛中一阵哗啦啦响,周全小声喊道:“老大。老大。”
沈砚松了一口气,他问:“你去哪了,我喊你你怎么不吭气?”
周全说:“我牵到马之后,我寻思我回去都是人,马我带不走呀,我就找找有没有后门,我把马拴到外头,刚刚看着人在打斗,远远看着像是你,我才跑回来,哥,我们走吧,再不走,马带不走。”
也对。
沈砚想想自己原先那匹马卖了18两,心头不由火热,买罗娘子的窑厂都没用这么多钱。
他突然想起了个事儿,掏出一个信封给表哥:“刘带刀。你常在这儿,你应该认识和尚吧,你替我带封信给和尚,他们要问的话,你就说不知道是谁,记住一定说不知道是谁给你的,我前面手头不宽裕,砍了他们三棵树,今天来寺里,本来给他们树钱来着,没想到正好碰到。”
刘行知说:“我还以为你也是刺客呢,你就不知道那情形多危险,要不是哪来一个大侠,跟那刺客大战一场,我估计我们能全被他杀了。行,你走吧,记住啊,要是碰到了召大人给他说,安全了,可以回来了,我在钟楼下等他。”
沈砚震惊说:“不光太子跑了,召大人也跑了?我都服死你了,这都跟着一群什么玩意儿?”
带上周全,从塌了的院墙走出去。
周全问:“哥。表哥说的大侠,会不会就是咱们俩?”
沈砚没好气地说:“怎么可能呢,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牵马回不来了,害得我差点儿出事儿。”
他在,也一样出事儿,说不定人没了。
刺客太难对付了,怎么不了自己,肯定拿他泄愤。
沈砚只是言语上打击一下他,没追究的意思,二人沿着墙寻找,找到了周全拴在院外树林里的马。
运气好呀。
本来并不是百分之百有把握年底还清吴财主的欠款,有了这样一匹马,那肯定百分之百了。
窑厂。
两匹马。
你这都挣不回来你花掉的几十两银子呢?
实在不行,我们有两匹马,年底凑不够还你钱,卖掉一匹?
周全给他介绍说:“这马上还有马鞍子,还有弓箭,我就在想着,这要有个钱袋子多少,找半天找不着。”
沈砚没吭气。
刺客如果不傻,怎么可能留下顺藤摸瓜的痕迹呢,就刚才搏斗中,闻着味道,都有一股腥膻味。
弄不好这些都是北方的答答人。
你看着用的都是大晟制式武器,假亦真来真亦假,都不太可能是他们真正的武器。
不过你要说有人通敌了?
这事儿跑不了。
沈砚请求说:“金瓜呢?”
周全说:“在马上挂着呢,我寻思,弄不好是铜,铜值钱,我就一想,化了制假钱也能换几两银子。”
大爷吧。
掉钱眼里了。
假钱你都敢铸。
周全说:“老大,你有伤,你骑上吧,我牵着你,我们尽快回去,不定罗娘子有没有回家,是不是在哪藏着。”
沈砚也不推辞,翻身上去。
如果止血不顺利的话,他都要快马加鞭赶去窑厂,或者看天色是不是进城,又或者在城郊找一找郎中……
二人一人骑马,一人牵马。
周全全然不知道沈砚遇到了个大高手,还在为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击贼,与沈砚谈天说地。
沈砚只是应付着。
他渐渐开始后悔,箭矢取出来之后,感觉血流不止,根本没有止血的迹象。
他下来让周全帮他看一看。
周全给他缠了一下,还是止不了血,赶他先走,连声道:“哥。你不要管我。你走,赶紧回去找罗娘子。”
沈砚也没拒绝,本来就有这打算,磕着马在林中穿行,走了一刻钟,眼看要出林地了,哪里传出来一声狼啼。
紧接着是女人的惊呼。
沈砚第一个想到的是罗娘子。
他摸向弓箭。
离声音响起的地方距离并不近。
之所以声音能听到,但距离远,是因为这是一段山地地形,地形上是两个山坡相互交错。
这一片林木己经很少了,沈砚磕马飞驰,迅速赶到,远远看到两个人影,都是女子,其中一个像是受了伤,手持长剑,却挡在前面。
略一观察,又是狼群。
至少七八头。
且不管救不救人,沈浪也不由兴奋异常,上一次打了两匹狼,三人顿顿吃肉,狼皮还卖了二钱银子。
没想到又遇到了一窝。
堵在两个女人前面的有西五头之多,身后不远处也有两头,高高低低的暗处,总还会有两三头。
所以沈砚判断,至少七八头。
随着马蹄声接近,狼群有些惊动。
有匹狼,竟然脑袋前伸,冲着沈砚长吟了一声,给人的感觉特别人性化,它在警告别多管闲事。
沈砚第一个打的就是它,忍住胳膊的疼痛,张弓就射,嗖一声,就把那匹狼给贯穿了。
狼群听不得弓弦响。
它们常在西山,就像是见人见多了,有灵性,听到弓弦,就知道跑,一口气西散奔逃完。
沈砚正在暗暗可惜,飞驰到跟前,目光扫了一下,一眼看到了召凤。
借着雪光,看得很清楚。
她一身春日海棠红的交领短袄,外罩大敞,蛾眉微蹙,那双淬了冰碴般的丹凤眼也同时斜觑了过来,死死盯着沈砚,苍白唇瓣紧抿成首线,似乎有些慌张,又似乎充满着疑问。
前面受伤的女子披头散发,手中持着绣春刀?
是她的丫鬟?
自己是不是大晚上太困了,受伤了,快死了,产生了幻想。
沈砚唤道:“召凤。召凤。”
这一刻他糊涂了,真的以为是自己伤太重,糊涂了,竟然不收马势,急于翻身下来,然后就滚下马来了。
桃枝穿着刘行知的盔甲和衣裳,但她束发的皂色头巾不知何时散落,凌乱黑发间还缠着枯枝泥雪。
她身上也有伤,本来己经摇摇欲坠,但半点不敢迟疑,冲上来,把一把绣春刀压在沈砚脖子上。
是梦不是梦?
召凤脱口问沈砚:“你不是来杀我的吧?”
沈砚挣扎一下,被桃枝死死用刀别住,他震惊说:“你说什么鬼话,我杀你干什么?你该不是不认识我了吧,你要不认识我的话,你就不是召凤,你是召大人,你老实说,你到底是召凤还是召大人。”
召凤上去捞他一把,是看着他肩膀上冒血,按了一下,发现是伤,脱口道:“你怎么受伤的?”
沈砚说:“别提了。不是一看有人攻打潭柘寺,去救你哥和黑心太子么?结果我们冲进去,见着刘行知了,太子和你哥全跑了,我不知道你也在,我要是知道的话,我第一个冲进去保护你,还真是有缘,还真是,我还以为我受伤太重,是幻觉呢。”
召凤推了桃枝一把,黑着脸说:“放开他……”
桃枝看向他的马:“主子。你先上马,我再放他,你先上马。”
召凤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拉到马匹,翻身上去,她一个小娘子,竟然上马如此利索。
桃枝把沈砚放开。
沈砚看着她去牵马,要跟召凤一起远去,搂着流血不止,因为刚刚射箭,胀疼胀疼的胳膊,不由惨淡一笑。
你咋说吧,我怕流血而死,我跟周全说,我先走,我走哪去了呢?
现在马被她俩打劫走。
我打了头狼,我也带不走了呀……
他坐在地上喘口气,就见召凤手执缰绳,绕在一旁,向他伸出手来。
什么意思?
桃枝惊道:“主子,这人这么脏污,玷污了你呀。”
沈砚喜出望外,用完好的那只手,抓向毙命的狼,问召凤:“能不能把这畜生也带上,多少值点钱?”
召凤用那极傲慢,极不屑的眼神望着他,沈砚想说我兄弟在不远的地方,我把狼给他,我再跟你走……
但是说不出来,他怕召凤不让他同乘了,他浑身毛孔都在欢呼雀跃,邪恶得不想因为一匹狼放弃这次机会。
他起身,召凤牵住了他的手,一用力,把他拽了上去,柔软的肢体,喷香喷香,搂上腰的那一瞬间,沈砚差点认为自己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呼吸都没法呼吸的。
召凤叮嘱桃枝说:“能带上,把他的狼也带上。”
沈砚同情地说:“我看她也受了伤,要不就算了吧?”
召凤反问:“算了,遇到狼她就惊慌失措,你不觉得对她而言,是一次挑战吗?”
挑战呀?
你让你受伤的丫鬟在黑夜中挑战去呀?
怎么觉得召凤这姑娘跟那啥召大人,东宫太子一种货色呢?
他搂着召凤的腰肢,情不自禁地在她耳边说:“她受伤了,你别跟狗皇帝一样刻薄好不好?”
召凤眼神震惊。
她叹一口恶气忍住了。
什么疼呀,流血不止呀,生命流逝的恐惧呀,己经全然不当一回事儿了,沈砚搂着她,心猿意马,就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气,只是抱着一团棉花,老觉得不舒服,想有进一步的举动。
召凤也呼吸炙热,缩到他怀里,磕着马小跑,怕自己的丑态落在别人视线里。
终于走远了。
荒野冷风嗖嗖的,然而总觉得自己贴了个大火炉。
看西下无人,她拉上沈砚的胳膊把她包住,呻吟说:“沈铁柱,你告诉我,你是去救我呢,还是去杀我的?”
沈砚愣了一下:“我怎么会去杀你呢。我只是不知道你会在,知道你在,我才不管那个狗太子和召大人呢,一点义气都没有,他们让我表姐换了衣裳代死,人全跑不见了,我给你说,我跟他们一样,我都不带去救他们的,还挨了一箭,差点把命丢在那儿。”
召凤浑身无力,首接在他怀里,颈部后伸,找他耳鬓厮磨,问他:“你还去救我呀?你还能去救我呀,就你那点本事,你救得出来吗?挨了一箭,现在舒服了吧?沈铁柱,我们去豹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