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彬的指尖在键盘上停滞了一秒。警局档案室的荧光灯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将他的影子投在布满灰尘的显示器上。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红色"访问受限"标志，像极了九龙城寨巷弄里那些忽明忽暗的霓虹灯。
"林国忠夫妇死亡案，1998年7月15日。"
他第三次输入这行检索词，系统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这不对劲——普通刑事案件档案不可能设置三级加密，更何况是二十年前的旧案。
"李sir这么晚还在加班？"
陈志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李文彬的后颈肌肉瞬间绷紧。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混合着澳门赌场特有的雪茄烟味。
"陈sir不也是？"李文彬没有转身，余光瞥见对方锃亮的皮鞋尖，"扫黄组查个案底而己。"
液晶屏的蓝光映在陈志强镜片上，遮住了他的眼神。"林雨晴父母的案子？"他轻笑一声，"我刚好有跨部门调阅权限。"
键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管。李文彬注意到对方输入密码时，左手无名指在回车键上多停留了0.5秒——这是老刑警惯用的延时确认手法。
档案终于展开，却像被老鼠啃噬过的账本。尸检报告缺了最后三页，现场照片只剩下模糊的远景，连报案记录都缺失了关键证词。
"系统故障？"陈志强皱眉，"技术科最近在升级服务器。"
李文彬的拇指无意识着配枪握把。监控镜头在右上角闪着红灯，他却突然想起林雨晴上周在审讯室里说的话："九龙城寨的摄像头，永远只拍得到该拍的东西。"
打印机突然发出嘶鸣。陈志强动作太快，等李文彬反应过来，那张突然出现的案件关联人名单己经在他手里。
"王明远？"李文彬抓住纸角，"当年负责此案的不是陈督察吗？"
纸张在两人之间绷紧。陈志强的瞳孔收缩了一瞬，这个微表情让李文彬想起警校教材里关于微测谎的章节。
"国际刑警的协查人员。"陈志强松开手指，"三年前缉毒行动中殉职了。"
走廊传来脚步声的刹那，显示器突然蓝屏。李文彬猛地按住主机箱——机箱侧板烫得惊人，这不是正常死机该有的温度。
"我找技术科来看看。"陈志强己经走向门口，白衬衫后腰处隐约透出枪套的轮廓。
李文彬盯着他消失在转角，突然弯腰捡起从打印机吐出的半张残页。油墨未干的字迹显示着某个澳门银行的账户流水，末尾的签名龙飞凤舞：
张天豪。
***
林雨晴数到第七根通风管锈斑时，足浴中心后门的感应灯终于亮了。
她把手里的薄荷烟弹进下水道，红色指甲油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耳机里苏婉清的呼吸声突然急促："档案室有数据擦除痕迹！"
"几个目标？"
"两股数据流，一股来自内网终端..."静电杂音切断了后半句。林雨晴的耳膜捕捉到某种高频电子音——这是她从小就能听见的"心声"，现在正从三楼窗户渗出来。
她翻进消防梯时，手机震了一下。未知号码发来的照片里，李文彬和陈志强站在同一台电脑前，拍摄角度明显来自监控摄像头。
但真正让她手指发抖的，是照片角落那个模糊的侧影。虽然像素低得像是故意为之，那人耳垂上的十字架伤疤，和三年前太平间里消失的尸体如出一辙。
"王明远..."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滚过，带着铁锈味的回忆。当年他"殉职"前夜，也曾用这种加密频道给她传过一张照片。
通风管道传来金属摩擦声。林雨晴瞬间收起手机，涂着红指甲的右手摸向大腿内侧的刀片——那里还藏着半张被血浸透的扑克牌，黑桃A。
***
技术科的蓝光笼罩着李文彬的侧脸。
他盯着数据恢复软件缓慢爬升的进度条，屏幕反光里能看到值班警员打哈欠的倒影。刚才那阵诡异的系统故障后，硬盘里关于林雨晴档案的所有备份都变成了乱码。
"李sir，这个你要看看。"
实习警员递来的平板电脑上，是半小时前停车场监控的截图。陈志强站在一辆没挂牌照的黑色奔驰前，车窗里伸出的手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
那双手腕骨突出，戴着串暗红色的玛瑙珠——李文彬在昨天扫黄的夜总会监控里见过同样的饰物，戴在一个叫苏婷的女人手上。
进度条突然跳到100%，恢复出来的却是段残缺的音频。电流杂音中，年轻版的陈志强声音带着几分紧张："...九龙码头...货柜...国际刑警那边..."
紧接着响起另一个声音，这个声线让李文彬的钢笔尖戳穿了记事本。他听过这个声音，在上个月扫黄组突袭的赌场VIP室里，张天豪正用这种带着泰国口音的粤语说："...使徒行者的名单..."
音频戛然而止。最后半秒里，有个模糊的咳嗽声——那种特有的、带着鼻腔共鸣的轻咳，李文彬只在一个人身上听到过。
林雨晴。
***
档案室的门锁转动时，月光正好移过窗台上的君子兰。
李文彬站在阴影里，配枪保险己经打开。他刚才故意把那张残页留在桌上，现在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澳门葡京赌场的筹码。
筹码背面用口红画了个十字。
这是他和林雨晴第一次见面时用的暗号，当时她扮成醉酒，往他口袋里塞了张写满赌场保护伞名单的纸巾。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突然停顿。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李文彬闻到了血腥味——不是新鲜血液的锈味，而是掺着防腐剂的、标本般的陈旧气息。
门开了一条缝。
月光照亮了地上一串带血的脚印，39码，女鞋。但李文彬知道这不是林雨晴的，因为她从来不会留下脚印。
就像三年前那个消失在太平间的国际刑警，所有档案里都找不到他完整的指纹。
他弯腰捡起从门缝塞进来的信封，里面是半张烧焦的警员证。照片上年轻的面容被火舌舔去半边，剩下那部分却和林雨晴卧底档案里的证件照重叠在一起。
王明远。
楼下突然响起警笛。李文彬冲到窗前，正好看见陈志强的车冲出停车场，车尾灯在雨幕中拉出两道血痕般的红光。
而在更远的巷口，穿红色高跟鞋的身影正把某个银色物件抛向空中。那东西在月光下翻转，落进下水道前闪出转瞬即逝的金属反光。
像极了结案报告上失踪的警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