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
她没有回答。
说什么?
说那些女人用艳羡的目光,围观她脖子上屈辱的印记?说她们把她的痛苦当成闺房之乐,肆无忌惮地取笑?说那个“猛”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将她昨晚的噩梦剖开,血淋淋地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做不到。
那比让他用暴力占有她,更让她感到羞耻。
张月揽转过身,背对着他,重新去抓水盆的边缘,指甲在粗糙的陶土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她想继续洗手,想把那股药油味,把他留在她身上的所有气息,全都洗掉。
她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陆振华的视线焦着在她的背影上。
他往前走了一步。
地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张月揽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他走到了她的身后。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从门口透进来的光,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转过来。”他命令道。
张月揽不动,固执地咬着下唇,唇瓣被她咬得发白,毫无血色。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
陆振华没有再说话。
他伸出手,没有碰她颤抖的肩膀,而是握住了她身侧的门板,另一只手撑在了她另一边的墙壁上。
一个绝对的、不容逃脱的包围圈。
张月揽被困在他坚实的臂膀和冰凉的门板之间。
她能闻到他身上汗水蒸发后的咸味,混着阳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她被迫仰起头,才能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
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
“我再问一遍,她们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每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重量。
张月揽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倔强地偏着头,不去看他。
视野里,只有斑驳的土墙。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捏住,力道不重,却强硬地将她的脸转了过来,逼迫她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很深,像两潭幽不见底的寒泉,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不说?”他问。
张月揽的眼泪终于滑落,顺着脸颊流进他的掌心,带来一片滚烫的湿意。
他的手指顿了一下。
然后,他低下头。
他的嘴唇覆了上来。
不是昨晚那种带着惩罚意味的撕咬和掠夺,这个吻没有,甚至没有温度,只是一种纯粹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施压。
他只是贴着她的唇,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碾磨着。
张月揽浑身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推开他,可双手被他禁锢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
她想躲,可身后是冰冷的门,无路可退。
这个吻,是另一种形式的酷刑。
它在提醒她,这个男人有无数种方法让她屈服。昨晚是身体,现在是意志。
他撬开她的唇齿,舌尖探了进来,却没有深入,只是固执地停留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不容忽视的诘问。
“呜……”张月揽发出破碎的呻吟,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没有停下。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的倔强,她的坚持,她那点可怜的自尊,都在这个持续不断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吻里,被一点一点地磨碎。
她开始发抖,从身体深处泛起的无力感,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她又要输了。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永远是输家。
在快要窒息的瞬间,张月揽彻底放弃了抵抗。
她哭着,含糊不清地,断断续续地,将那些话吐了出来。
“她们看见了。”
他的动作停住,嘴唇依旧贴着她的,安静地听着。
“她们……说……说我好福气……”张月揽的声音破碎不堪,“她们……取笑我……说你……说你……”
那个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陆振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离开了她的唇,但依旧保持着极近的距离。他额头抵着她的,滚烫的温度烙在她的皮肤上。
“说我什么?”他追问,声音哑得厉害。
“……猛。”
那个字终于被逼了出来。张月揽闭上眼,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身体顺着门板滑了下去。
陆振华及时伸出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张月揽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啜泣声。
她以为他会生气,或者会说些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抱着她,用他宽阔的胸膛,承接着她所有的颤抖和泪水。
他的手掌在她后背上,一下一下,笨拙地轻拍着。
那动作毫无章法,甚至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月揽的哭声渐渐小了。
陆振华松开她,扶着她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
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张月揽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一片茫然。
他要做什么?
很快,陆振华就回来了。
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白米熬成的粥,上面还放着两根碧绿的咸菜。
食物的香气飘过来,张月揽空荡荡的胃,不合时宜地抽动了一下。
陆振华将碗放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坐下,就那么站在她面前。
“吃饭。”他言简意赅。
张月揽低着头,看着自己发红的脚尖,一动不动。
她吃不下。
胃里翻江倒海,心里堵得发慌。
陆振华看着她苍白的脸和依旧红肿的眼睛,眉头皱了起来。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
然后,他把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张嘴。”
又是命令的口吻。
张月揽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要喂她?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羞耻、愤怒、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在她胸口剧烈冲撞。
“我自己来!”她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勺子。
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手指。
他的手很烫,指腹上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触感粗糙。
张月揽像被电到一般,飞快地缩回了手。
陆振华没有理会她的抗议,手腕稳稳地举着,勺子依旧停在她的唇边。
“张嘴。”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固执。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强硬地提出,一个羞愤地拒绝。
勺子里的粥,热气渐渐散去。
张月揽知道,她拗不过他。
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一次,是气的,也是委屈的。
她闭上眼,认命般地,微微张开了嘴。
温热的米粥滑进嘴里,带着米粒的清甜,熨帖着她空虚的胃。
她机械地吞咽着,不去看他。
一勺,又一勺。
他喂得很耐心,每一勺都会吹凉,动作不快不慢。
房间里只剩下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响,和她细微的吞咽声。
气氛诡异又暧昧。
她被迫地接受着来自这个伤害她最深的男人的照顾。
屈辱和温暖,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她心里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喂到一半的时候,张月揽的脸己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小声地,近乎乞求地开口。
“我自己吃,行不行?”
陆振华喂食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
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颊绯红,嘴唇因为被粥濡湿而显得异常。
那副羞窘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冲淡了她身上所有的尖锐和疏离。
陆振华的喉结动了动。
然后,在张月揽惊愕的注视下,他那一首紧绷的嘴角,忽然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他笑了。
那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
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带着一点点愉悦的,笑容。
虽然很淡,很快就消失了,但张月揽看清了。
这个认知,比他喂她吃饭,更让她心头巨震。
她呆呆地看着他,忘记了反应。
陆振华收回了笑容,眼神又恢复了平日的深沉。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将最后半碗粥推到她面前。
“吃完。”
丢下两个字,他转身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她,点了一根烟。
烟草的味道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盖过了药油和食物的香气。
张月揽捧着那个还带着他手指温度的碗,心乱如麻。
这个男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用最野蛮的方式撕碎她,又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将她一点点拼凑起来。
就在这时,窗边的男人忽然开口,声音在烟雾里显得有些模糊。
“回首都之后,军区大院那边,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