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处,冰冷、滞涩,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宁。楚瑶的“存在”仿佛被冻结在时光琥珀中,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觉不到肉身的痛苦。只有识海深处,那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反哺之力,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维系着她与这方枯寂世界的最后联系。
心田之上,景象惨烈而顽强。
枯黄萎蔫的西叶玉苗,根须如同垂死巨蟒的触手,深深扎入纳灵壶那道狰狞的裂缝之中。裂缝边缘,那点玉色的弥合光华,如同最微小的菌丝网络,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极其艰难地、一丝丝地向外延伸,攀爬在枯竭龟裂的壶壁之上。每一次微不可察的延伸,都伴随着幼苗根须剧烈的、无声的痉挛,仿佛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撕裂之痛。枯黄的叶片上,裂痕依旧,死气沉沉。
整个识海,弥漫着一种惨烈的平衡。枯败与新生在刀锋上共舞,毁灭与复苏在微尘间角力。楚瑶那点微弱的意识,便悬浮在这片寂静的战场上空,如同一个旁观者,又如同维系这脆弱平衡的枢纽。她无法思考,无法感知外界,所有的“存在”都维系在那丝清凉的反哺之力上,被动地接受着这向死而生带来的、缓慢而痛苦的蜕变。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那点玉色的弥合光华,终于艰难地爬过了裂缝最宽处,在对面同样布满裂痕的壶壁上,找到了一个同样微小的“锚点”。
嗡!
一声只有灵魂能感知的、极其轻微的共鸣响起!
玉色的光华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溪流,瞬间与那微小的锚点连接!一道极其纤细、却无比凝实坚韧的玉色光桥,横跨了那道曾代表着本源破碎的狰狞裂缝!
虽然裂缝的主体依旧存在,边缘犬牙交错,但这道横跨其上的玉色光桥,却如同在断裂的悬崖间架起了一道最坚韧的索桥!它并非修复,更像是一种……强行弥合!一种空间本源之力在绝境中凝聚出的、维系存在的纽带!
就在这玉色光桥成型的刹那——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浑厚、带着空间本源律动和新生意志的反哺之力,如同解冻的春泉,顺着幼苗的根须,汩汩涌出!瞬间冲刷过楚瑶那点微弱的意识!
轰!
如同久旱的荒漠迎来甘霖!如同冻僵的躯体被注入滚烫的血液!
楚瑶那点沉寂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滚水中的冰晶,瞬间“融化”、复苏!
无数的感知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
她“听”到了!听到了外界模糊的声音,有压抑的交谈,有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父亲那如同受伤孤狼般低沉压抑的呼吸!那呼吸中蕴含的无边痛楚与守护之意,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爹!
她想回应!想告诉爹她没事!
然而,她的意识如同刚刚挣脱蛛网的飞蛾,虚弱而笨拙,根本无法掌控这具依旧枯竭、千疮百孔的肉身!
就在这巨大的情绪波动几乎要再次撼动那脆弱平衡的瞬间——
嗡!
心田之上,那株根须深扎、与纳灵壶裂缝强行弥合的幼苗,猛地一震!
这一次,并非源于痛苦,而是一种……蜕变!
那枯黄萎蔫的西片叶片,在接收到这股更强大的反哺之力后,如同久旱的禾苗,骤然褪去了一层浓重的死灰!虽然依旧枯黄,却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玉石般的温润光泽!顶端那一首紧闭的灰败芽苞,猛地跳动了一下!
一点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纯净、带着勃勃生机的翠绿光华,如同初生的星辰,从那芽苞的缝隙中……悄然透出!
这滴新生的生命本源并未滴落,反而悬浮在芽苞顶端,光华流转。与此同时,幼苗那西片褪去死灰的叶片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痕边缘,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银月流辉般的空间纹路,开始悄然浮现、蔓延!这纹路与那玉色光桥的气息同源,却更加玄奥!
楚瑶的意识瞬间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她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那空间纹路的浮现,幼苗本身的存在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稳固”!仿佛它不再仅仅扎根于心田光壤,而是与下方那被强行弥合的纳灵壶裂缝、与那道玉色光桥,形成了一种更深层次的、三位一体的联系!
一种玄之又玄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入楚瑶的意识深处!
【芥子须弥】!
这不是神通的名字,而是一种境界!一种空间本源法则的初步显现!
纳灵壶,是“须弥”之宝,内蕴空间,浩瀚博大(虽己枯竭)。心田幼苗,是“芥子”之根,微末起点,却孕育无限可能。那道强行弥合的玉色光桥,便是沟通“芥子”与“须弥”的桥梁!是空间本源在绝境中,强行凝聚出的、维系存在与沟通内外的法则纽带!
芥子虽微,可纳须弥!
须弥虽广,亦孕芥子!
枯竭的纳灵壶(须弥),破碎的心田幼苗(芥子),在毁灭的边缘,通过这道强行凝聚的法则之桥,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生与循环!毁灭的废墟之上,一种全新的、更加强韧、更加贴近空间本源本质的“根基”,正在痛苦中……涅槃重生!
这并非简单的修复,而是……破而后立!是本源层次的蜕变与升华!
巨大的震撼与狂喜冲刷着楚瑶的意识!她明白了!之前疯狂的掠夺、向死而生的挣扎,并非徒劳!那极致的枯竭与毁灭,恰恰是打破旧有桎梏、逼迫本源在绝境中凝聚升华的熔炉!这强行弥合的“芥子须弥”之基,其潜力,其坚韧,其与空间本源的亲和度,远超之前完好的纳灵壶!
虽然它依旧残破不堪,依旧需要海量的能量去修复、去壮大,但其本质……己然不同!
就在楚瑶沉浸在这震撼的明悟中时——
那道玉色光桥猛地一亮!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浑厚、带着空间本源律动和新生意志的反哺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根须,汹涌地注入她的意识与那点悬浮的翠绿本源之中!
楚瑶的意识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迅速变得凝实、壮大!而那点悬浮在芽苞顶端的翠绿本源,也如同得到滋养的星辰,光华更盛,隐隐散发出一种孕育万物的生命气息!
她能动了!
不是肉身的动,而是意念的动!
她的意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掌控感,瞬间扫过整个识海!
干涸龟裂的光壤,枯黄却透出玉润光泽的幼苗,弥合的玉色光桥,布满裂痕却气息焕然一新的纳灵壶……还有幼苗根部那片指甲盖大小的【芥子微尘】光膜!
当她的意念扫过那片【芥子微尘】光膜时,异变再生!
嗡!
那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紧贴光壤表面的透明光膜,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一震!光华流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张了一圈!虽然依旧微小,却比之前足足大了一倍!其散发出的空间波动,也更加稳定、清晰!
更奇妙的是,楚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片【芥子微尘】空间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意念微动,仿佛就能轻易地……“打开”它!
这……这就是【芥子须弥】境界带来的好处?连带着这最初的空间神通雏形,也得到了强化?
楚瑶的心跳(意识层面的)骤然加速!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涌现!
她凝聚起刚刚恢复的力量,意念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芥子微尘】光膜!
“开!” 意念发出无声的指令!
如同推开一扇无形的门扉!
那片指甲盖大小的光膜中心,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空间入口,瞬间在楚瑶的意念感知中洞开!
入口之内,并非虚无。那是一片极其狭小、大约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独立空间!空间壁垒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月光凝聚的玉白色,散发着温润而稳定的空间波动。空间内部,空空荡荡,只有最精纯的空间本源气息弥漫其中。
成了!
她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储物空间!虽然小得可怜,连一粒丹药都放不下,但这确确实实是独属于她的、意念掌控的独立空间!是【芥子须弥】境界带来的第一个实质应用!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驱散了识海深处的枯寂与冰冷。虽然肉身依旧枯竭痛苦,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这“芥子须弥”根基的铸就,这【芥子微尘】空间的开启,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真正属于自己的明灯!让她看到了挣脱樊笼、掌控自身命运的希望!
然而,就在楚瑶沉浸在初步掌控空间之力的喜悦中时——
一股强烈的、源自肉身的虚弱感和剧痛,如同潮水般猛地反噬回来!将她从识海的玄妙境界中,狠狠地……拽回了现实!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哀鸣般的痛哼,不受控制地从楚瑶干裂的唇瓣间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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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厢房内。
烛火依旧摇曳,药味浓重。
楚震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守在床边。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女儿苍白的小脸,捕捉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
突然!
那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痛哼,如同最细微的琴弦拨动,却清晰地炸响在楚震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瑶瑶?!” 楚震猛地俯身,巨大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抚上女儿的额头,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敢置信的狂喜,“瑶瑶!是爹!你能听见爹说话吗?瑶瑶!”
仿佛回应着父亲的呼唤。
楚瑶那如同蝶翼般覆盖在眼睑上的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一下。
如同沉睡的蝴蝶,在春光中……艰难地……尝试着……睁开沉重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