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温水见底。
暖阁内的咳声似乎也渐渐低弱了下去,不再像之前那般撕心裂肺,但仍时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咳。
楚瑶的心依旧悬着,小手在袖子里紧张地绞着衣角。灵泉水喂下去了,但效果如何,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那滴泉水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真的能对太子那沉疴痼疾起到作用吗?还是……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徒劳无功?
就在她忐忑不安时,暖阁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府医抹着额头的汗走了出来,脸色依旧凝重,但比之前冲进去时缓和了不少。永宁侯楚震也紧随其后,眉头紧锁。
“如何?”林氏抱着楚瑶,立刻迎上前去,声音带着急切。
府医对着侯爷和夫人躬身行礼,低声道:“回侯爷,夫人。殿下是旧疾发作,急怒攻心,引动肺腑之气逆乱,痰壅于胸,故而咳喘剧烈。方才施针,又服用了随身带的应急丸药,眼下气息己稍平,痰也化开了一些,咳势暂缓。只是……”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殿下这身子骨……虚不受补,亦不耐猛药,此番虽暂安,损耗却是不小,需得静养多日,万万不可再劳心劳力,受风受寒了。”
“劳心劳力?受风受寒?”楚震脸色更加难看,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仆役,“殿下在府中,何人敢让殿下劳心?又怎会受风?”
王内侍此时也从暖阁内走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比方才镇定了些。他对着楚震和林氏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后怕和感激:“侯爷、夫人息怒。是奴婢等伺候不周。殿下……殿下是看小小姐荡秋千,一时兴起,陪着玩了一会儿,想是吹了风,又……又说了几句话,牵动了心绪。幸得府上良医施救及时,殿下此刻己睡下了,呼吸平稳了许多。奴婢代殿下谢过侯爷、夫人大恩!”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解释了缘由(陪楚瑶荡秋千说话),又揽了责任(伺候不周),最后还点出太子己平稳(呼吸平稳许多),并表达了谢意。
楚震和林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一丝了然。太子体弱是事实,陪瑶瑶玩是事实,说几句话就咳血……这病,当真是凶险万分。
“殿下无事便好。”楚震沉声道,“王内侍不必自责。府中清幽,殿下若不嫌弃,便在此静养几日,待身体好些再回宫。”
“多谢侯爷美意!”王内侍连忙道谢,“只是殿下醒来,恐还是要回宫的。奴婢们定当加倍小心伺候。”
就在这时,王内侍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林氏怀里的楚瑶。小家伙似乎被刚才的紧张气氛吓到了,小脸埋在娘亲怀里,只露出一双乌溜溜、带着点怯生生的大眼睛。王内侍心中一动,想起方才太子咳喘稍平、沉沉睡去前,似乎极其疲惫地低声说了一句:“那水……气息倒是清冽……”
当时暖阁里乱糟糟的,又是施针又是灌药,王内侍只当太子是渴了,随口吩咐小太监倒了温水,太子也只抿了一小口便昏昏睡去。现在想来,太子说的“水”……难道是指楚小姐?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王内侍自己也觉得荒谬。一个三岁小女娃,能有什么清冽的水?定是殿下病中呓语罢了。他摇摇头,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抛开。
然而,楚瑶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内侍那短暂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她的小心脏猛地一缩!
难道……被发现了?不可能!那滴水那么小,融入温水里根本不可能察觉!她做得天衣无缝!
楚瑶立刻将小脸更深地埋进娘亲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娘亲的衣襟,身体微微发抖,做出十足十被吓坏了的模样。
林氏感受到女儿的恐惧,心疼不己,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瑶瑶不怕,不怕,没事了。”她转向王内侍和楚震,“侯爷,既然殿下睡下了,妾身先带瑶瑶回房歇息,她怕是吓得不轻。”
“去吧。”楚震点点头,看着妻女,眼神复杂。
林氏抱着楚瑶匆匆离开了庭院。楚瑶趴在娘亲肩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暖阁门扉。
呼吸平稳了许多……咳势暂缓……
府医的话和王内侍的观察在她脑海里盘旋。
是那滴灵泉水的作用吗?还是太子随身带的丸药起了效?亦或是府医的针灸功劳?或者……仅仅是他自己熬过了那一阵?
楚瑶无法确定。那滴泉水太小了,效果微弱到难以分辨。但太子那句“气息倒是清冽”的呓语和王内侍那探究的一瞥,却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
一次冒险的尝试,换来的是更深的不安和疑虑。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再次按住了怀中的玉佩。玉佩温润依旧,传递着丝丝缕缕的清凉,安抚着她狂跳的心,却也提醒着她这个秘密的重量。
力量……她需要更了解须弥境的力量!需要更多的灵泉水!需要知道它真正的极限在哪里!
否则,下一次,她或许连尝试一滴水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