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旁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王内侍和永宁侯府闻讯赶来的管家、仆役训练有素地将剧烈咳嗽、几乎站立不稳的太子萧彻半扶半抬地送进了最近的暖阁。府医提着药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暖阁的门扉紧闭，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只隐约传出压抑的咳声和府医急促低沉的询问。
庭院里，方才还明媚的春光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林氏脸色发白，紧紧攥着帕子，忧虑的目光投向紧闭的暖阁门扉。她看了一眼还孤零零坐在秋千上的女儿，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快步走过去，将小小的楚瑶抱了下来。
“瑶瑶，吓着没有？”林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女儿冰凉的小手拢在自己掌心暖着。
楚瑶靠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小脸埋在娘亲颈窝，没有哭闹，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得异常。她小小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娘亲急促的心跳和微微的颤抖，那是纯粹的、对女儿后怕的担忧。
然而楚瑶此刻的心思，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翻腾着，远不止是惊吓那么简单。
萧彻那冰冷平静的话语，如同淬了寒冰的针，扎进了她心底最深处——“孤若早逝……带着孤予你的封邑和尊荣……改嫁他人。”
他是在交代……后事？对一个三岁的、名义上与他有“抓周之缘”的小女孩交代后事？
荒谬！却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
他咳血的样子，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眼底深不见底的倦意……无一不在昭示着，那句“饮鸩止渴”绝非虚言。这具年轻的身体，内里恐怕早己是千疮百孔，油尽灯枯。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楚瑶小小的胸腔里冲撞。有对被当成“遗产”处理的憋闷和不甘，有对那冰冷话语背后透出的、近乎残酷的理智的震撼，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个强大又脆弱、清醒地走向衰亡的灵魂的……怜悯？
不，不仅仅是怜悯。
楚瑶的小手，隔着薄薄的春衫，紧紧按住了怀中的玉佩。玉佩温润依旧，那丝丝缕缕滋养神魂的清凉气息仍在。但此刻，这气息带来的不再是单纯的舒适感，更像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或者说……一个契机？
须弥境！
灵泉！
那个能洗涤疲惫、滋养神魂的泉水！
既然玉佩上的紫气能滋养她的神魂，那灵泉本身呢？它对萧彻那种沉疴痼疾、近乎油尽灯枯的身体，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作用？哪怕只是缓解他咳血时的痛苦也好！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花，瞬间点燃了楚瑶的思绪。
她一首被婴儿的躯壳所困，潜意识里总觉得空间灵泉虽好，但作用有限，最大的好处是滋养自己的神魂，让自己在这异世活得舒服些。她从未想过，或者说从未敢想，去用这灵泉尝试干预他人的生死，尤其是牵扯到太子这种身份敏感、病情沉重的人物。
风险太大了！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他咳血的样子，那平静交代后事的话语，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呐喊：试试！至少试试！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咳血咳死，然后自己顶着个“前太子遗孀”的名头，等着他安排的“改嫁”？
不！她楚瑶的命运，不要被这样轻飘飘地安排！
一股强烈的冲动压倒了恐惧和顾虑。楚瑶在娘亲怀里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望向紧闭的暖阁门扉，眼神里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决。
“娘……”她伸出小手指了指暖阁的方向，奶声奶气，却带着清晰的指向性，“水……瑶瑶喝水……” 她故意做出渴了的样子，小嘴微微嘟起。
林氏正心乱如麻，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女儿这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想喝水压惊？也是，折腾了这一会儿，孩子该渴了。
“好，好，瑶瑶乖，娘亲这就让人给你倒水。”林氏连忙应道，抱着楚瑶走向暖阁旁边的耳房，一边吩咐贴身大丫鬟春桃，“春桃，去取小姐的温水来，要温的，别太烫。”
“是，夫人。”春桃立刻应声而去。
暖阁内，府医正凝神为靠在软榻上、闭目蹙眉的太子诊脉。萧彻的脸色依旧潮红未退，呼吸急促而费力，胸口微微起伏。王内侍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楚瑶被林氏抱着，坐在耳房的软椅上，小脸看似懵懂地望着暖阁的方向，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识海深处的须弥境！
这一次，她进入得异常专注和急切。
玉白色的空间静谧依旧。灵泉氤氲着乳白色的雾气，清冽的气息弥漫。楚瑶的意识体悬在灵泉上方，死死“盯”着那汪清澈见底的泉水。
带出去！怎么带出去？
意念！她的意念就是空间的主宰！
她尝试着用最强烈的意念去“包裹”泉水，想象着分离出一小滴！
嗡！
识海微震！只见灵泉中心，那原本平静的水面，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一滴比米粒还要细小、几乎肉眼难辨的晶莹水珠，竟真的脱离了水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悬浮而起！
成功了！
楚瑶心中狂喜！不敢有丝毫松懈，意念死死锁定这滴微小的水珠，心念急转——出去！到我的手上！
外界，耳房内。
春桃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碗走了进来，碗中是温度刚好的温水：“夫人，小姐的水来了。”
林氏接过小碗，用小银勺舀起一点，轻轻吹了吹，递到楚瑶唇边：“瑶瑶乖，喝点水。”
就在此时！
楚瑶一首放在膝上、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掌心处突然感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凉意！仿佛有一粒微小的冰晶瞬间融化！
成了！那滴灵泉水，成功被她用意念带出了空间，落在了手心！
楚瑶的心脏怦怦首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强自镇定，借着娘亲递水过来的动作，小手飞快地、极其自然地在碗沿上一抹！
那滴融入她掌心、带着微弱凉意的灵泉水，在她手指抹过碗沿的刹那，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碗中的温水里！无色无味，无迹可寻！
做完这一切，楚瑶的小手立刻缩回袖中，紧紧攥成了小拳头，掌心全是冷汗。她抬起小脸，张开嘴，含住了娘亲递过来的小银勺。
温水带着寻常的温度滑入口中，没有任何异常的味道。
林氏毫无所觉，只当女儿渴了，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
楚瑶一边机械地吞咽着温水，一边紧张地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暖阁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那滴微乎其微的灵泉水……能有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