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
刺耳的腐蚀声在狭窄、震颤的坑道里疯狂回响,如同亿万只毒虫在啃噬钢铁!白色的高浓度抑制剂药雾与咆哮的暗红色锈毒气雾猛烈对撞、撕扯,蒸腾起大团大团诡异的灰白色蒸汽。坑道如同垂死巨兽的喉管,在剧烈的痉挛中呻吟。顶壁的碎石和湿冷的泥土簌簌落下,砸在防护服上砰砰作响。侧壁上那道不断喷涌暗红色粘稠毒液的裂缝,如同大地溃烂流脓的伤口,每一次震动都喷射出更多致命的“脓血”,在坑道底部迅速汇聚成令人心悸的“毒潭”。
“柱子!坐标!污染源形态!抑制剂效果!快!”田有粮的嘶吼被淹没在轰鸣和腐蚀声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裂缝,布满老茧的双手死死攥着冰冷的撬棍,骨节因用力而发白。肩膀被碎石砸中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伤处,防护面罩内壁被汗水、血水和呼出的热气模糊。
“坐标……X-7区……裂缝宽约……三十公分……持续喷涌……抑制剂……压制效果……不稳定!毒液……成分不明!腐蚀性……极强!”柱子几乎是趴在翻涌的淤泥上,声嘶力竭地对着通讯器喊,声音因恐惧和剧烈的喘息而变形。笔记本被溅上了粘稠的暗红色毒液,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封面迅速变黑、卷曲。
“大锤!顶住!不能让它再喷了!”田有粮咆哮着,无视了喷洒药雾的工程队员嘶声力竭的警告,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拖着伤腿,朝着那喷涌毒液的裂缝决绝地冲了过去!手中的撬棍高高举起,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李大锤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低吼一声,挥舞着撬棍紧随其后,用身体为田有粮挡开不断滚落的碎石!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更沉闷、更恐怖的巨响从坑道深处传来!仿佛地心深处有巨兽在猛烈撞击!整个坑道如同遭遇十级地震般疯狂摇晃!裂缝瞬间撕裂扩大!一股比之前粗壮数倍、如同高压水枪般的暗红色毒液,混合着粘稠的气雾和刺鼻的甜腥恶臭,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冲在最前的田有粮和李大锤猛喷过来!
时间仿佛凝固!田有粮甚至能看到那毒液洪流中闪烁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结晶!死亡的气息瞬间扼住了咽喉!
千钧一发!
一道佝偻、瘦小的橘黄色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田有粮身后斜刺里冲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了田有粮和李大锤身上!
是留在上面接应的老蔫头!
巨大的冲力让田有粮和李大锤猝不及防地向侧面踉跄摔倒!而那道毁灭性的毒液洪流,擦着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狠狠轰击在坑道壁上!坚硬的混凝土瞬间发出恐怖的“滋滋”声,被腐蚀出一个巨大的凹坑,腾起浓密的毒烟!
“老蔫叔!”田有粮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老蔫头那瘦小的身体,在撞开两人后,被毒液洪流恐怖的冲击余波狠狠扫中!他身上的橘黄色防护服背部瞬间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冒起大股白烟!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摔在后方冰冷的淤泥里!
“老蔫头!”张麻子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哭腔,从通讯器里传来!他就在老蔫头身后不远处!
“救人!快救人!”现场指挥的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调!
工程队员不顾一切地顶着残余的毒液气雾冲上去!强光手电的光柱下,老蔫头蜷缩在冰冷的淤泥中,身体微微抽搐着。他背部的防护服被腐蚀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边缘焦黑卷曲,下面的皮肤一片血肉模糊,正冒着诡异的暗红色气泡!那甜腻的铁锈血腥味混合着皮肉烧焦的味道,浓烈得令人窒息!
“叔!叔!挺住啊!”柱子连滚爬爬地扑过去,眼泪和鼻涕糊满了面罩内壁。
老蔫头艰难地抬起手,布满老年斑和污泥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坑道深处那不断喷涌毒液的裂缝,又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田有粮。他浑浊的眼睛透过起雾的面罩,死死盯着田有粮,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急切和托付!
田有粮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读懂了老蔫头无声的呐喊:堵住它!堵住那个口子!别管我!
“封堵组!最高强度速凝剂!目标裂缝!立刻!马上!”现场指挥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吼,眼圈通红。
穿着臃肿白色防化服的封堵队员,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利用远程喷射臂,将一种闪烁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特制速凝剂,精准地射向那仍在喷涌毒液的恐怖裂缝!
“滋滋滋——!”
速凝剂与暗红色毒液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更激烈的反应!大量灰白色蒸汽和刺鼻烟雾升腾而起!那喷涌的毒液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固、硬化!如同滚烫的岩浆遇上了极寒的冰水!
坑道剧烈的震动渐渐平息,只剩下速凝剂与残余毒液搏斗的“嗤嗤”声。那毁灭性的洪流,终于被暂时遏制!
“成功了!封住了!”工程队员带着哭腔的欢呼声在通讯器里响起。
然而,田有粮没有欢呼。他踉跄着冲到老蔫头身边,和张麻子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老人翻过来。老蔫头面如金纸,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嘶声。背部那可怕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血肉模糊,边缘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并且那暗红色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正缓慢而顽强地向周围健康的皮肤蔓延!
“叔!坚持住!救护马上就到!”田有粮的声音因巨大的悲痛而哽咽,他紧紧握住老蔫头那只冰冷、沾满泥污的手。
老蔫头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在田有粮脸上,他艰难地咧了咧嘴,似乎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一阵抽搐。他那只被田有粮握着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握了一下,然后缓缓松开,指向田有粮胸口空荡荡的位置——那枚五角硬币曾经存在的地方。
他的嘴唇再次翕动,这一次,几个极其微弱、几乎被面罩隔绝的字眼,如同游丝般飘出:
“根……烂……要……挖……光……信……心……”
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他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那只指向田有粮胸口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淤泥里。
“叔——!!!”
柱子、张麻子、李大锤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瞬间撕裂了坑道里死寂的空气!悲怆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田有粮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老蔫头那只垂落的手,看着老人脸上凝固的、混合着痛苦与托付的神情,看着胸口那空荡荡的位置。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比肩膀的伤口更甚千倍万倍,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这痛,来自一个如同父辈般的老工人,用生命为他挡下的死亡洪流!来自那句未尽的嘱托——根烂了,要挖光!信心!
泪水,滚烫的泪水,第一次从这个钢筋铁骨般的汉子眼中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面罩!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道被速凝剂暂时封堵、却仍在微微震颤、渗出暗红色液体的裂缝!那不再是简单的地质裂缝,那是吞噬了老蔫头生命的毒龙之口!是这片土地最深、最痛的伤口!
他缓缓站起身,无视了脸上的泪水,无视了身体的剧痛。他弯腰,从冰冷、粘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淤泥里,捡起了老蔫头刚才撞开他时,从蛇皮袋里掉落的东西——半截磨得发亮的撬棍柄,还有一小块被油布仔细包裹、沾满泥污的硬面饼。
田有粮将撬棍柄紧紧攥在右手,如同攥着一柄复仇之剑!将那小块硬面饼,如同最珍贵的信物,郑重地塞进了自己贴身口袋里——那个曾经放着银行卡和五角硬币、此刻却空荡冰冷的位置。
他转过身,布满泪痕和污泥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凝固的火焰!那火焰燃烧着无边的悲痛,也淬炼出比钢铁更硬的决绝!
“柱子!”田有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力量,“记!红星厂废坑道坐标X-7区,发现剧毒废渣‘FZ-黑’非法填埋点!封堵初步成功!但污染源活性极高,存在二次爆发风险!请求……永久性封存方案!”
他的目光扫过悲痛欲绝的张麻子、李大锤,扫过强忍泪水记录的柱子,最后落回老蔫头那张安详却又带着无尽遗憾的脸上。
“叔,”田有粮的声音低沉如大地轰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迸出的火星,“您的话,我记下了。根烂了,咱就挖!挖到天边,挖到地底!挖光了为止!这‘信’……这‘心’……”他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按在自己胸口,按在那块小小的、沾着老蔫头体温的硬面饼上,“……在咱这儿!在咱这些泥腿子骨头里!断不了!”
坑道内,悲声渐歇。沉重的呼吸声中,一种比悲恸更强大的力量,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幸存的每一个橘黄色身影身上凝聚、沸腾。那半截撬棍柄在田有粮手中,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而决绝的寒芒。薪火己传,前路,唯有血战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