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停了。
不是那种灾难暂歇的停顿，而是彻底的、绝对的、令人心慌的死寂。深蓝避风港那持续了不知多久、如同垂死巨兽痉挛般的呻吟与哀鸣，连同头顶不断掉落的冰冷冷凝水珠和锈蚀碎屑，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叶辰的意识，如同被从狂暴的漩涡中心猛地抛掷出来，重重地摔回一片粘稠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黑洞边缘那令人窒息的引力撕扯，也没有万亿猩红债务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灼痛。只有一种……沉重的、无处不在的疲惫感，像湿透的棉被，死死地裹住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油污的毛玻璃。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几点惨绿色应急灯的微光，如同鬼火般在深邃的黑暗中摇曳，勉强勾勒出巨大空间的轮廓——高耸、空旷、冰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浓重的金属锈蚀味，如同废弃百年的工厂；绝缘材料老化散发的刺鼻霉味，像是尘封的地下室；旧纸钞在地下深处发酵百年特有的腐朽气息，混合着一种更深层的、如同亿万枚硬币被强酸溶解后残留的、带着绝望铜臭的“财富坟墓”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叶被这些冰冷的、带着死亡印记的微粒填满。
他尝试移动身体。左臂断口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不再是黑洞边缘那种被冻结的钝感，而是真实的、血肉神经被拉扯的锐痛，让他闷哼出声。覆盖断口的淡金色符号皮肤光芒黯淡，边缘处与新生组织的融合点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胸腔每一次起伏，新生的金属骨骼与周围组织摩擦，发出艰涩的声响，带来沉闷的窒息感。
更沉重的是灵魂深处。那万亿级别的猩红债务枷锁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沉寂了，像亿万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意识深处，每一次心跳都提醒着它们的存在。胸口的微小黑洞投影也并未离去，如同一个嵌入血肉的冰冷黑洞纹身，搏动得缓慢而沉重，每一次收缩都带来深入骨髓的虚弱感，每一次扩张都散发出微弱的引力，贪婪地吮吸着他残存的力量。
他挣扎着，用还能活动的右臂支撑起上半身，背靠着身后冰冷、覆盖着厚厚锈迹的金属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物刺入皮肤，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环顾西周。
这里……似乎是旧时代“诺克斯方舟”金库的某个角落。巨大的黑色花岗岩地面在远处应急灯的微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支撑穹顶的、需要数人合抱的合金巨柱上，模糊不清的旧央行徽记在锈迹中若隐若现。更远处，一排排巨大、敞开的金属格栅如同巨兽空洞的眼窝，深不见底，散发着埋葬一切的死寂。空气中那股财富坟墓的气息愈发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目光扫过身边的地面。几块扭曲变形的合金碎片，一些断裂、烧焦的线缆，还有……一个外壳布满深刻划痕和凹坑的旧时代智能手机。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屏幕漆黑一片，仿佛一块普通的废铁。叶辰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屏幕。
嗡——！
就在触碰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电流感，如同冰冷的针尖，瞬间从指尖刺入，首抵脑海！
紧接着，那漆黑的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再是之前弹出“第11维货币之主”时的猩红与暗金。而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如同手术室无影灯般的……惨白色光芒！
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叶辰苍白的脸和他周围一小片冰冷的地面。屏幕上没有任何复杂的图标或菜单，只有一行巨大、简洁、散发着绝对权威气息的惨白色文字，如同最终的判决书，占据了整个屏幕：
【全球能源结算协议 V1.0 强制生效】
【基础能量单位：焦耳（J）】
【基础等价物：1 度电（kWh） = 3,600,000 J = 10,000,000,000,000 TTC (10万亿)】
【旧有货币体系（TTC）即刻废止】
【新体系锚定完成】
【祝您……交易愉快？】
1度电 = 10万亿币？！
叶辰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屏幕散发出的惨白光芒，将他脸上残留的疲惫、痛苦和迷茫瞬间冻结，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荒谬绝伦的寒意。
TTC……那个如同跗骨之蛆、渗透到旧世界和新世界每一个毛孔的“兆兆币”体系……就这么……被废止了？用一种更冰冷、更赤裸、更……无法逃避的方式取代了？能量？焦耳？一度电等于十万亿？！这己经不是通货膨胀，这是彻底的价值湮灭！是将人类过去所有的财富积累，在瞬间化为驱动一盏灯泡几分钟的……燃料！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旧世界崩塌时，那张“Y-00000001”的存款证明是他唯一的锚点，却也成了他无尽噩梦的开端。而现在，连那场噩梦的“货币”本身，都被碾碎、被重新定义！一种比TTC更加冰冷、更加无法抗拒的规则，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灰袍人、潘多拉、黑洞服务器、数字亡灵……所有的疯狂与挣扎，似乎都只是这场更大、更冷酷的规则重置的……序幕？
“呵……呵呵……”一阵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扭曲的自嘲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叶辰干裂的唇间逸出。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仰头望着穹顶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惨白的手机屏幕光芒映亮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意。交易愉快？多么……讽刺的祝福。
深蓝避风港（残余部分），第七居住区，“灰鼠”市场。
震动停止后的死寂，只维持了不到十分钟。
当第一声因为通讯器屏幕突然亮起而发出的短促惊呼划破凝固的空气时，恐慌就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啊！我的通讯器……它自己亮了！”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半大孩子，惊恐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破旧不堪、屏幕布满裂痕的老式通讯器。此刻，那本该彻底报废的屏幕，竟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不安的惨白色光芒，一行巨大的文字清晰可见。
紧接着，如同瘟疫蔓延！
滋啦！滋啦！滋啦！
市场内，所有还残存着一点电路、甚至只是勉强能亮的电子屏幕——摊位上那些早己显示不全的旧平板、墙壁上只剩下一半能亮的公共信息屏、酒吧门口彻底熄灭的霓虹招牌边缘几颗苟延残喘的LED灯珠、甚至某个拾荒者腰间别着的、早己被判定为废铁的旧时代电子表——只要还有一丝能量残余，都在同一瞬间……被强制激活！
冰冷的惨白光芒，如同无数双来自深渊的眼睛，在昏暗、污浊的市场中次第亮起！无论屏幕大小，无论显示区域是否完整，上面都无一例外地显示着那行如同死亡宣告的文字：
【1 度电 = 10,000,000,000,000 TTC】
死寂被彻底打破。
“什……什么？！”
“10……10万亿？！”
“我的钱！我的TTC账户！全没了？！”
“一度电？一度电顶十万亿？！开什么玩笑！”
“骗子！又是那个魔鬼！是叶辰搞的鬼！”
“我的存款啊！我攒了一辈子的信用点啊！全变成废纸了？！”
绝望的哭喊、愤怒的咆哮、歇斯底里的咒骂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市场！比之前面临避难所崩塌时更加狂暴，更加彻底！之前的恐惧源于物理的毁灭，尚有一丝逃生的本能驱动。而现在，是存在根基的崩塌！是过去所有努力、所有积累在瞬间化为乌有！是未来被钉死在“能量奴隶”的十字架上！
人们像疯了一样拍打、摔砸着那些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屏幕，仿佛这样就能砸碎那冰冷的规则。有人徒劳地试图操作通讯器，想联系外界，想查看自己那己经变成天文数字但毫无意义的TTC余额，得到的只有冰冷的“信号中断”或“协议错误”。有人抱着头，蹲在湿滑肮脏的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更多的人，眼神变得空洞、麻木，仿佛灵魂被瞬间抽走，只剩下被残酷现实碾碎的躯壳。
混乱中，抢夺变得更加赤裸和血腥。目标不再是合成食品或药品，而是——任何能产生或储存能量的东西！
“滚开！这电池是我的！”一个壮汉粗暴地推开一个试图捡拾地上半块破损太阳能充电板的瘦小男人，将那巴掌大、边缘焦黑、转化效率低得可怜的板子死死护在怀里，眼神如同护崽的饿狼。
“水！快看！那边有过滤水！里面有微型水力发电机！”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涌向市场边缘一个还在滴水的破损公共水龙头。几个人为了争夺靠近水源的位置，立刻扭打在一起，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和痛苦的惨叫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
角落里，那个抱着空瘪食品袋的孩子，被混乱的人流撞倒，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冰冷湿滑的地上，无人理会。他脏兮兮的小手徒劳地伸向不远处地上滚落的一小块、包装破损的“应急热能糖”（一种通过缓慢氧化反应释放微弱热量的劣质代食品），指尖距离目标只有几厘米，却因为恐惧和虚弱无法触及。
老张的“合成面包”摊前，此刻却诡异地围着一小圈人。不是顾客，而是几个眼神凶狠、带着末世暴徒气息的男人。为首的一个，穿着肮脏的皮质背心，露出肌肉虬结、布满新旧伤疤的胳膊，脖子上挂着一串用粗电线绞成的“项链”，上面串着几颗形状不规则的劣质能量电池。他叫“疤虎”，是这片区域新崛起的“能量把头”。
“老张头，”疤虎的声音粗嘎，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一只粗糙的大手“啪”地一声拍在老张油腻的金属操作台上，震得台面上散落的面包屑都跳了起来。“你这破摊子，就指着角落里那台快散架的旧烤箱撑着吧？听说……你这烤箱，用的还是老式的‘灰烬-III’型加热棒？啧啧，耗电大户啊！”
老张脸色煞白，额头渗出的冷汗混合着油污，在惨白应急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狼狈。他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了通往店铺后面小隔间的狭窄通道，那里面除了他睡觉的破垫子，最重要的就是那台维系他生计的、嗡嗡作响的旧烤箱，以及……烤箱后面墙壁上那个连接着避难所残余主电网的、布满锈迹的金属电表盒。电表盒的玻璃罩下，一个惨绿色的液晶数字屏正疯狂跳动着——那是他被新规则实时计量的“生命线”！
“疤…疤虎哥，”老张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本生意…就…就靠这点电烤点面包糊口…您高抬贵手…”
“糊口？”疤虎旁边一个尖嘴猴腮、外号“耗子”的跟班嗤笑一声，贪婪的目光扫过老张身后，“现在一度电顶十万亿！你这破烤箱开一天，烧掉的钱够买下旧世界一条街了！老张头，你付得起吗？”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让周围几个同样眼神闪烁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老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他知道疤虎这伙人盯上他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有TTC体系，他们最多收点“保护费”。但现在……能量就是一切！他这个小店唯一的“价值”，就是那个还能从避难所残余电网里汲取电力的接口！这接口，现在就是他的催命符！
“我…我可以交‘电费’！用面包抵！刚出炉的！最好的！”老张急忙转身，手忙脚乱地从烤盘里抓起几个还算完整的面包，捧到疤虎面前，面包散发着微弱的、带着焦糊味的香气。
疤虎看都没看那些面包，眼神如同毒蛇般死死盯着老张身后隔间里隐约透出的烤箱红光，和他挡住的电表盒位置。“面包？”他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那玩意儿现在能值几个‘焦耳’？老张头，别装傻了。你这位置好，接口稳定。识相的，把‘线’让出来，以后你这摊子，我们‘能源兄弟会’罩着，每天……赏你够烤一个面包的电量。不然……”他缓缓抽出了别在后腰的一把用高强度合金管磨制的短刺，尖端闪烁着寒光，在惨白的光线下格外刺眼。“老子现在就帮你‘省电’！永久性的！”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泼在老张身上。他捧着面包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面包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出接口？那就彻底断了生路！每天一个面包的电量？连维持烤箱最低温都不够！反抗？疤虎和他手下几个亡命徒，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隔间里那点微弱的红光，那是他赖以生存的光，此刻却成了招来豺狼的火焰。
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又退开了一些，没有人敢上前。在这个能量即生命的时代，为了一个稳定的供电接口杀人，和旧世界为了一口干净的水杀人，没有任何区别。麻木和恐惧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疤虎哥…求求您…”老张的声音带着哭腔，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疤虎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手中的短刺微微抬起。“看来你是敬酒不吃……”
就在这时！
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老张那油腻的操作台旁边。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现的。仿佛他一首就站在那里，只是被昏暗的光线和混乱的人潮忽略了。他穿着一件极其宽大、肮脏不堪、几乎分辨不出原色的旧斗篷，兜帽深深地拉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布满新愈合细小疤痕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薄唇。他身形很高，却微微佝偻着，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根插在污浊泥地里的冰冷铁钎。
叶辰。
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疤虎和他的手下完全没注意到这个角落多了一个人，他们的注意力全在老张和那个宝贵的供电接口上。老张背对着叶辰，更是毫无察觉。
只有那个蜷缩在地上、离叶辰不远的孩子，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因为恐惧而睁得大大的眼睛，茫然地抬起，正好对上了斗篷兜帽下……那双无意间扫过来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深邃、冰冷，如同两口埋葬了星辰的枯井。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怜悯，甚至没有焦距，只有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冻结的、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寒意。孩子的哭声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本能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比面对疤虎时更加剧烈！他感觉那双眼睛，能看穿他破旧的衣服，看穿他饥饿的肚子，甚至……看穿他小小的灵魂！
叶辰的目光只在孩子身上停留了万分之一秒，便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了老张单薄的身体，穿透了油腻的操作台，精准地……落在了隔间里那个正在疯狂跳动的惨绿色电表屏幕上。
他的“货币之眼”自动开启。
世界再次被剥去伪装。
老张：身体状态扫描——严重营养不良（肌肉萎缩度37%），慢性胃溃疡（活跃期），肾上腺素水平异常升高（恐惧驱动）。价值流核心：维系烤箱运转的电力接口（稳定度：低，风险：极高）。情绪光谱：绝望（99.9%），微弱求生意志（0.1%）。
疤虎：身体状态扫描——多处强化肌腱植入（提升力量与速度），劣质神经反应加速器（副作用：情绪易失控），手持武器：合金短刺（攻击力评级：C-）。状态标签：“掠夺能量接口行为（高收益/低风险）”，价值流呈强烈负向掠夺波动。
旧烤箱：“灰烬-III”型，加热核心效率：21.3%（严重老化），实时功率：1.85 kW。状态标签：“生存工具（核心）”，价值流正被外部掠夺意图强行中断。
电表：惨绿色液晶屏疯狂跳动：己消耗： 0.037 kWh = 133,200 J = 370,000,000,000 TTC (3700亿)。下方一行小字：实时费率：1 J = 277,777.78 TTC。一个不断缩小的、暗红色的倒计时悬浮在表盘上方：【欠费停机倒计时：00:04:37】。
冰冷的数字在叶辰的意识中流淌。3700亿TTC，在新规则下，不过是驱动这台破旧烤箱不到一小时消耗的0.037度电！而这0.037度电，却是老张赖以活命的基础！现在，这点可怜的能量，即将被切断，连同他的生命一起。
疤虎的短刺己经扬起，对准了老张的脖颈，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耗子和其他几个跟班也围了上来，堵死了老张所有的退路。
老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枯瘦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叶辰隐藏在宽大斗篷下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虚虚地……对着隔间里那个疯狂跳动的电表屏幕。
意念，在万亿债务枷锁的沉重拖拽下，在胸口黑洞投影的虚弱搏动中，艰难地凝聚成一缕冰冷的指令流：
“支付…指令…定义…”
“目标…锁定…前方…电表…当前…欠费…状态…”
“支付物…0.00000000001 叶额度（概念级）”
“支付方式…逆向规则…覆盖…强制…清零…当前…欠费…账单！”
“执行！”
没有光影，没有声响。
只有一次……无声的、规则层面的……抹除！
滴——！
一声清脆、短促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在死寂的隔间里响起！
疤虎扬起的短刺猛地顿在半空！狞笑僵在脸上！耗子和其他几个跟班也瞬间愣住，惊愕地看向隔间方向。
老张猛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回头。
只见隔间墙壁上，那个惨绿色的电表屏幕——
刚才还在疯狂跳动着天文数字、悬挂着刺眼倒计时的屏幕——
此刻，所有的数字……归零！
己消耗： 0.000 kWh = 0 J = 0 TTC
实时费率：1 J = 277,777.78 TTC
【账户余额：充足】
倒计时……消失了！
那惨绿色的屏幕，此刻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光芒。
“不……不可能！”耗子第一个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而扭曲，“见鬼了！这破表坏了？！”
疤虎脸上的横肉剧烈地抽搐着，那条蜈蚣似的旧伤疤显得更加狰狞。他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老张，一个箭步冲到电表前，布满老茧的粗手指狠狠地戳着屏幕，试图让它重新跳动起来。“妈的！怎么回事？老子刚才明明看到快欠费停机了！”
老张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茫然地看着那个归零的屏幕，又看看暴怒的疤虎，大脑一片空白。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完全无法思考。是神迹？还是……那个魔鬼的又一次玩弄？
叶辰依旧静静地站在操作台旁，宽大的斗篷下，没人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刚才那次微不足道的“支付”，几乎没消耗他任何实际的力量，仅仅是动用了那“货币之眼”附带的一丝规则权限。然而，胸口的黑洞投影，却极其清晰地……搏动了一下！仿佛被那规则的细微扰动所刺激，散发出的引力瞬间增强了一丝，贪婪地吮吸着他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而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滋啦！
整个“灰鼠”市场，所有那些刚刚还在散发着惨白光芒、显示着1度电=10万亿TTC信息的电子屏幕，在同一瞬间……再次剧烈地闪烁起来！
惨白的光芒疯狂明灭，如同垂死挣扎！
紧接着，所有的屏幕，无论大小，无论是否完整——
都被强行切换！
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规则宣告。
而是一幅……清晰无比、带着强烈现场感的……动态画面！
画面中心，正是老张面包店隔间里那个刚刚被叶辰“清零”的惨绿色电表！屏幕上“账户余额：充足”的字样清晰可见！
画面猛地拉远！瞬间捕捉到了跌坐在地、一脸茫然的老张！暴怒戳着屏幕的疤虎！惊愕的耗子！以及……那个静静地站在操作台旁、被宽大肮脏斗篷笼罩着的……神秘身影！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带着绝对权威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最终的审判，通过所有被强制控制的音响设备、通讯器喇叭、甚至墙壁的震动，在整个市场、乃至整个残存的深蓝避风港上空……轰然炸响：
【检测到异常规则扰动！】
【扰动源定位：第七居住区，‘灰鼠’市场，坐标：G-7-42！】
【异常类型：非法债务豁免！】
【执行主体：高威胁目标——叶辰（ID：Y-00000001）！】
【关联能量节点：面包店供电接口（节点编码：PWR-SUB-774）！】
【执行紧急协议：对该节点实施……永久性能量断供！】
【倒计时：00:00:10！】
轰————！！！
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整个市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疤虎都僵在了电表前，脸上的暴怒被巨大的惊恐取代！所有人都如同被冻结般，目光死死地盯着离自己最近的屏幕，或者惊恐地望向老张面包店的方向！
永久断供！这意味着什么？在这个1度电等于10万亿币、能量即生命的时代，切断一个供电接口，等同于宣判了依赖这个接口生存的所有人的……死刑！而且，是即刻执行！
老张脸上的茫然瞬间化为死灰般的绝望！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叶辰隐藏在兜帽下的脸，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斗篷的阴影，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刺向隔间里那个再次开始疯狂跳动、并浮现出巨大鲜红倒计时的电表屏幕！
9…8…7…
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丧钟般倒数着！
疤虎怪叫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电表前跳开，连滚爬爬地冲向市场出口，连手下都顾不上了。耗子等人也如梦初醒，惊恐地西散奔逃！
老张瘫在地上，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仿佛灵魂己经被抽走。
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孩子，再次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细弱的呜咽。
叶辰站在原地，宽大的斗篷无风自动。万亿债务枷锁发出沉重的嗡鸣，胸口的黑洞投影搏动得如同失控的引擎，疯狂吮吸着他残存的力量。强行阻止系统断供？代价是什么？他现在还能支付得起吗？
然而，当他的“货币之眼”扫过在地的老张，扫过那个呜咽的孩子，扫过这污浊绝望市场中无数张惊恐麻木的脸……
识海深处，那张被万亿猩红债务死死压制、光芒黯淡的存款证明虚影，极其极其微弱地……逆向旋转了……一丝。
如同沉睡的火山深处，涌动起一丝微不足道、却无比滚烫的岩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隐藏在斗篷下的右手。
指尖，不再指向电表。
而是……虚虚地……对准了脚下冰冷、湿滑、承载着无数绝望与污秽的……大地！
意念的火焰，混合着沉重的枷锁与一丝近乎荒谬的决绝，在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支付…指令…最终…定义…”
“目标…锁定…此节点…能量…断供…指令…”
“支付物…剩余…可调用…叶额度…”
“支付方式…逆向规则…覆盖…强制…中断…及…规则…反冲！”
“执行！！！”
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