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来了…”
盲眼婆婆那干涩、颤抖的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一股远比血尸和凶棺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最深处的恐怖寒意,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狂暴的雨幕,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这混乱死寂的堂屋!
“比…比它们…更凶的…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比血尸和凶棺里的东西更凶?!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我的思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跳动!我猛地扭头,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死死投向那扇被血尸撞得支离破碎、只剩下歪斜门框的堂屋大门!
门外,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帘。
但就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在那雨幕交织的混沌之中——
一点幽绿的光芒,如同地狱深处飘来的鬼火,无声无息地、极其突兀地亮了起来。
不是灯光,更不是闪电。那光芒幽冷、粘稠、带着一种非人间的诡异质感,穿透狂暴的雨幕,清晰地映照在每一滴冰冷的雨珠上,将前方一小片区域染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如同腐败脓液般的惨绿色。
光芒在移动。
以一种极其平稳、极其缓慢、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韵律,穿透黑暗和雨幕,朝着这栋如同鬼域的老宅,步步逼近!
啪嗒…啪嗒…啪嗒…
一种新的脚步声,伴随着那幽绿光芒的靠近,穿透了雨声、血尸的低吼和黑棺内微弱的撞击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不是血尸那种沉重粘滞、如同踩踏腐肉的噗叽声。
这脚步声…轻盈、稳定、带着一种奇特的、如同枯枝敲击硬物的清脆感。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啪嗒”声,仿佛踩在坚硬的石板上,而非泥泞的土地。
在这被暴雨彻底泡烂的柳树湾,哪来的石板路?!
更诡异的是,随着那脚步声和幽绿光芒的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弥漫开来。那气息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腐朽尘埃味道,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线香的烟气?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冰冷死寂中,无声地燃烧、祭奠。
“嗬…嗬嗬…”门口的血尸,似乎也感应到了这新来的恐怖存在。它那两点猩红的鬼火剧烈地闪烁起来,喉咙里发出的低吼不再是单纯的怨毒和狂暴,而是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惊疑和…源自本能的、更深层次的恐惧!它巨大的身躯微微后缩,做出了戒备的姿态,仿佛那幽绿光芒带来的东西,比棺中凶物更让它忌惮!
堂屋中央那口黑棺,内部那微弱却固执的撞击声,也在这股冰冷死寂气息笼罩下,如同被冻结般,骤然停止了!整个黑棺陷入一片死寂,连棺底渗血的速度似乎都减缓了!仿佛里面的东西,也在这股气息面前,感到了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整个堂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狂暴的雨声似乎都被这股冰冷死寂的气息所压制!
啪嗒…啪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幽绿的鬼火光芒,也穿透了破碎的门框,如同探照灯般,冰冷地投射在堂屋内部布满积尘和污血的地面上,将那些扭曲的影子拉得更长、更诡异。
一个身影,轮廓在那幽绿光芒的映衬下,缓缓出现在破碎的门框之外。
那是一个…人?
身高与我相仿,甚至略显瘦削。穿着一身极其古怪的装束。上半身是一件浆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的靛蓝色粗布对襟褂子,扣子一首扣到脖颈。下半身是同色的宽大裤子,裤脚扎进了…一双磨损严重、沾满泥泞的厚底布鞋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戴着的,一顶巨大的、边缘垂下的宽檐斗笠。斗笠的阴影彻底遮住了他的脸,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轮廓。斗笠边缘不断滴落浑浊的雨水。
他的背上,似乎背着什么东西。一个长条形的、用厚厚的深色油布严密包裹着的物件,斜斜地固定在他背后,看上去颇为沉重。
而那股冰冷、死寂、带着腐朽尘埃和微弱线香气味的气息源头,正是他!那点幽绿的鬼火光芒,似乎是从他斗笠下方的黑暗中散发出来的!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外,站在狂暴的雨幕中,站在那幽绿光芒的中心。没有动作,没有说话,如同一个从古墓中走出的、沉默的幽灵。
“赶…赶尸匠…” 盲眼婆婆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在我身后幽幽响起,每一个字都浸透了骨髓里的恐惧,“是…是赶尸匠…他…他背着的…是‘尸’…”
赶尸匠?!
这三个字如同炸雷,在我混乱一片的脑中轰然炸响!
又一个赶尸匠?!在这如同鬼域的柳树湾?!在这血尸、凶棺、盲眼婆婆和我这个半吊子赶尸匠齐聚的死亡之地?!而且…他背着的…是尸?!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这柳树湾,到底埋藏着多少恐怖?!这接踵而至的诡异存在,究竟要将这里变成怎样的修罗场?!
那站在门外的赶尸匠,依旧沉默。斗笠下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似乎有两道冰冷、毫无生气的目光穿透出来,缓缓扫过堂屋内部。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首先落在门口那具散发着滔天怨煞的血尸身上。
血尸庞大的身躯在那目光扫过的瞬间,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两点猩红鬼火剧烈摇曳,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那目光带着某种无形的、令它恐惧的威压!
接着,那冰冷的目光扫过堂屋中央那口渗血的黑棺。
黑棺依旧死寂,仿佛里面的东西彻底蛰伏了下去。但那棺底流淌的暗红血液,似乎在那目光下,都凝固了一瞬。
最后,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了昏暗的光线,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不!是落在我左手中,那枚紧握着的、沾染了我鲜血的青铜令牌——镇魂尺之上!
当那冰冷的目光触及镇魂尺的刹那——
嗡!!!
我掌心的烙印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穿!与此同时,手中的镇魂尺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顶端那鬼眼荆棘的浮雕缝隙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锐利的猩红光芒骤然一闪而逝!一股冰冷而沉重的悸动瞬间传遍我的手臂!
它在回应!它在…抗拒?!
“哼…”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或者说…冰冷嘲弄?的鼻音,从那斗笠下的黑暗中,若有若无地飘了出来。
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这声轻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堂屋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门口的血尸如同被激怒,喉咙里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咆哮,两点猩红鬼火死死锁定门外那诡异的赶尸匠,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做出了攻击的姿态!堂屋中央的黑棺内部,也再次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棺底渗血的速度陡然加快!
而那盲眼婆婆,在我身后发出更加剧烈的、带着恐惧的咳嗽声。
“镇魂尺…” 门外那戴着巨大斗笠的赶尸匠,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低沉沙哑的金属摩擦感,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陈家的东西…果然…还是落在了陈家人的手里…”
他认识镇魂尺!他知道陈家!
巨大的震惊让我浑身冰凉!他到底是谁?!
“可惜…”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那斗笠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在摇头。那幽绿的光芒也随之晃动,将他身后雨幕中的影子拉扯得如同狂舞的妖魔。“陈老赶…机关算尽…终究是…养虎为患…引火烧身…”
陈老赶?师父?!
他认识我师父?!“养虎为患”?“引火烧身”?他在说什么?!
巨大的疑问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冲上我的头顶!我猛地攥紧了镇魂尺和短刀,嘶哑地吼道:“你是谁?!你认识我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谁?” 那赶尸匠的斗笠再次微微一动,深不见底的黑暗似乎“看”向了我。那股冰冷、死寂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我包裹,带来刺骨的寒意。“一个…来收账的…债主罢了。”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债?什么债?!” 我强忍着那冰冷气息带来的不适和烙印的剧痛,追问道。
“血债。” 赶尸匠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几十年前…柳树湾…一百三十七口…活生生的性命…还有…” 他的斗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向了门口那具狂暴不安的血尸,“…这条…被强行扭曲、永世不得超生的…孽魂!”
如同平地惊雷!
柳树湾…一百三十七口性命?!被强行扭曲的孽魂?!
我的目光猛地转向门口那具散发着滔天怨煞的血尸!难道…难道它…它就是…?!
“你胡说!” 盲眼婆婆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枯槁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门外的赶尸匠,干瘪的脸上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怨毒!“是陈魁!是那个畜生!是他!是他为了那见不得人的邪术!是他亲手屠了柳树湾!是他亲手把自己…把自己炼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是他!是他欠下的血债!是他!是他!!!”
陈魁?!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诅咒的烙印,狠狠砸在我的心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瞬间蔓延全身!
师父临终前,那张枯槁的脸,那眼底深处的复杂和…愧疚?不,是算计!还有老赵头惊恐的嘶吼:“陈家几十年前出过一桩天大的丑事!跟柳树湾有关!跟血尸有关!那刺青…就是罪证!是叛族者的烙印!”
叛族者…陈魁…把自己炼成了…血尸?!
门口那具…胸口刺着陈家鬼眼荆棘、喉咙被凶兽和人同时撕裂的恐怖血尸…难道…难道就是…我的…祖父?!陈魁?!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大脑一片空白!
“呵呵…” 门外那赶尸匠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冷笑,那笑声在暴雨声中显得格外诡异。“陈魁…自然是罪魁祸首…但陈老感…你的好师父…” 他的斗笠再次转向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仿佛有两点冰冷的目光穿透出来,死死钉在我的脸上,“…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归宗’?为了让你这个陈家独苗…认祖归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的、洞穿人心的嘲讽:“他是为了‘养煞’!为了用你这陈家的嫡系血脉…用你这至亲骨肉的生气和魂魄…去喂养这具他亲手挖出来的、他亲爹炼成的…血尸孽魂!让它彻底…化为…尸王!”
养煞?!尸王?!
用我的命…喂养这具血尸…让它变成尸王?!
师父…他…他让我去柳树湾接的根本不是“客人”,而是他亲手挖出来的、他的父亲、我的祖父陈魁炼成的血尸!他让我犯下所有忌讳,在雷雨夜赶血尸,让血尸沾上我的血,形成“血契”…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成为这血尸彻底蜕变为尸王的最后祭品?!
“不…不可能…” 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巨大的被至亲彻底背叛的狂怒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不可能?” 赶尸匠的冷笑更加刺耳,“那你以为…他临死前…为何要在你掌心烙下那‘鬼眼荆棘’?那可不是什么护身符!那是‘饲魂印’!是把你和这血尸孽魂彻底绑在一起的枷锁!是他留给你这‘祭品’的…最后标记!”
饲魂印?!
我猛地抬起右手,死死盯着掌心那颜色鲜艳、边缘红肿的烙印!那灼热的剧痛…那与血尸之间诡异的呼应…那在关键时刻与镇魂尺产生的撕裂冲突…原来…原来都是这东西在作祟!它根本不是护身符!它是催命符!是把我绑在祭台上的锁链!
“还有…” 赶尸匠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继续钻入我的耳朵,“你以为…这口棺材…” 他的斗笠微微转向堂屋中央那口渗血的黑棺,“…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更加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盲眼婆婆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赶尸匠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玩味:“那是…陈魁当年…为了炼制尸王…为了弥补自身魂魄的残缺…用柳树湾刚满月婴儿的怨魂…和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活生生‘养’出来的…‘子体’!”
子体?!婴儿怨魂?!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巨大的恐怖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咽喉!我僵硬地、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口黑棺!棺底那不断渗出的、粘稠发黑的血液…难道…难道就是…?!
“而那心头血…” 赶尸匠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胸膛,“…就来自…你那被陈魁亲手掐死…又封入这‘养尸棺’中…日夜煎熬…永世不得超生的…亲奶奶!”
轰!!!
如同九天神雷在灵魂深处炸开!
奶奶?!亲奶奶?!
那棺中…那不断撞击棺盖、发出凄厉婴啼般尖嚎、流淌着浓黑血液的…是我那被祖父陈魁亲手杀死、用来炼制这恐怖“子体”的…奶奶?!
巨大的悲痛、愤怒、以及被这滔天罪恶和家族黑暗彻底吞噬的绝望,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钢刀,瞬间将我凌迟!眼前阵阵发黑,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无法抑制地狂喷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和手中的镇魂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