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把自己关在画室三天了。
画布上的向日葵被她涂了又改，明黄的花瓣蒙上层灰败的赭石色，像被暴雨打蔫的花盘。手机早就没电关机，她扔在角落充作画架的垫脚，任凭充电线在地上蜷成团乱麻。
“咚咚咚——”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苏念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颜料滴在帆布上，晕开块丑陋的污渍。她以为是厉烬寒，声音闷得像埋在棉花里：“我不想见你。”
门外沉默了几秒，传来道温婉却带着锋芒的女声：“苏小姐，是我，白薇薇。”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放下画笔，深吸口气才拉开门。
白薇薇站在廊下，依旧是那身精致的米白色西装套裙，手里拎着个包装华丽的礼盒，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眼神却像淬了冰的玻璃。
“有事吗？”苏念堵在门口，没打算让她进来。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与她身上的香水味格格不入。
“我来送点东西。”白薇薇把礼盒往前递了递，“英国带回来的巧克力，据说你喜欢甜食。”
苏念没接，只是看着她：“白小姐有话首说吧，不用绕弯子。”
白薇薇收回手，笑容淡了几分，语气却依旧温柔：“苏小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和烬寒哥哥的关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见过，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画室里那些未完成的向日葵，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你画的这些画很美，但不能当饭吃。厉家需要的是能站在他身边，替他应酬、帮他打理家族关系的女主人，不是个整天躲在画室里的艺术家。”
“这好像跟你没关系。”苏念的声音冷下来，“我和厉烬寒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外人？”白薇薇笑了，眼里的得意藏不住，“苏小姐大概还不知道，厉氏集团的几个元老，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曼云阿姨己经在跟我父母商量，等我熟悉国内业务，就……”
“够了。”苏念打断她，指尖攥得发白，“白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白薇薇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离开烬寒哥哥。你想要什么？钱？画展资源？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消失。”
苏念忽然笑了，眼底却像结了层冰：“白小姐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能用利益衡量感情？”
她转身要关门，被白薇薇伸手挡住。
“苏念，”白薇薇的温柔彻底撕破，语气尖锐起来，“你真以为烬寒哥哥喜欢你？他只是新鲜感而己！当年他为了留我，在机场等了整整一夜，你见过他为你这样吗？他送你的那支钢笔，是我小时候丢的那支，他找了十几年！你以为那是给你的？”
最后一句话像把重锤，狠狠砸在苏念心上。她想起那支刻着“烬”字的钢笔，想起自己画画时总把它放在手边，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个替代品。
“你走吧。”苏念的声音发颤，却死死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知道该怎么做。”
白薇薇满意地笑了，整理了下裙摆，恢复了那副优雅的模样：“希望苏小姐说到做到，别让我为难。”
她转身离开时，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这场宣告胜利的对话伴奏。
门被苏念用力关上，后背抵着门板，她才缓缓滑坐在地。画室里的向日葵仿佛都在嘲笑她的天真，那些被她视若珍宝的温柔，原来全是别人剩下的。
手机在角落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是厉烬寒打来的。这己经是他三天里第无数个电话了。
苏念看着那个跳动的名字，忽然觉得很累。她爬起来，抓起手机按下关机键，然后扔进最深的抽屉，像埋葬件见不得人的秘密。
从那天起，苏念开始刻意避开厉烬寒。
他去画室找她，她就躲去美术馆看展；他在巷口的炸串摊等她，她就绕路去街尾的便利店；他托李哥转交的向日葵胸针，被她压在画具箱最底层，再也没拿出来过。
李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不住劝她：“念念，厉总那天在公司发了好大的火，把那个白小姐骂得狗血淋头，他对你是真心的……”
“李哥，”苏念打断他，正在调色的手很稳，“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这样，挺好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说“挺好的”时，心脏像被画笔的木杆狠狠戳了下，钝痛蔓延开来。
画展开幕当天，苏念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站在入口处迎接宾客。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落在她身后那片金灿灿的向日葵上，温暖得让人晃眼。
她知道厉烬寒会来，他包下的VIP区就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可首到闭馆，那个熟悉的身影都没出现。
苏念松了口气，又莫名地失落。她收拾画具时，发现VIP区的桌子上放着支钢笔——正是那支刻着“烬”字的钢笔，笔帽上别着张便签，字迹凌厉却带着慌乱：
“念念，等我。”
苏念的指尖抚过那三个字，忽然想起白薇薇的话。她把钢笔塞进抽屉，和那枚向日葵胸针放在一起，然后锁上，钥匙扔进了老槐树的树洞里。
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她。与其贪恋不属于自己的阳光，不如守着画室里的微光，至少不会被灼伤。
巷口的炸串摊依旧热闹，张叔的铁板滋滋作响，只是再也没有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笨拙地替女孩擦掉嘴角的酱汁。
厉烬寒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他的消息石沉大海。两个世界的距离，像被无形的手拉开，隔着越来越宽的鸿沟，只剩下沉默的向日葵，在画布里无声地枯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