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我忽然变脸,笑吟吟凑近他,"莫非二娘没教过你,嫡庶有别西个字怎么写?"这话戳得刘丙脸色铁青——他本就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庶族。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我转身面向围观人群,忽然红了眼眶:"诸位评评理。"衣袖掩面时偷偷掐了把大腿,顿时泪如雨下,"我娘去得早,如今连自家酒楼都进不得..."
这一哭效果拔群。几位夫人己经掏出手帕抹眼泪,更有热血书生振臂高呼:"岂有此理!"
刘丙见势不妙,连忙躬身作揖:"是老朽糊涂!大小姐快请进——"他弯腰时,我分明看见后颈渗出大片汗渍。
"早这般懂事多好。"我瞬间收泪,甩袖跨过门槛。转身时朝奶娘眨眨眼,老太太正拼命抿嘴憋笑。
甫一踏入大堂,浓郁的酒菜香气扑面而来。我暗自咋舌——这哪是酒楼,分明是座金雕玉砌的宫殿。二十张紫檀圆桌铺着蜀锦桌布,景德镇官窑烧制的青花餐具在灯笼下泛着柔光。最惊人的是正中那座三尺高的珊瑚摆件,枝丫间缀满夜明珠。
"大小姐这边请。"刘丙引我登上楼梯,楠木台阶上雕着百子千孙图。二楼雅间以花为名,他推开"寒梅阁"的雕花门——
屋内陈设让我呼吸一滞。整面墙的博古架上摆着各色古玩,临窗的黄花梨案几上,一套羊脂玉茶具在阳光下通透如冰。这哪是吃饭的地方,分明是个小型博物馆!
"大小姐请坐。"刘丙躬身时,翡翠扳指在袖口若隐若现。他脸上堆着笑,眼里却藏着刀:"不知今日莅临有何贵干?"
我大马金刀往太师椅上一坐,裙摆翻飞间故意露出鞋尖的补丁:"今日是我生辰,爹爹答应给一百两银子..."
"大小姐说笑了。"刘丙山羊胡一抖,"您生辰是七月初七,那日闻香居闭门谢客,老朽记得清清楚楚——"他忽然压低声音,"因为小女与您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心头一跳。这老狐狸!原主记忆里确实有这段——当年闻夫人心善,还给接生婆塞了双份喜钱。
"咳咳..."我佯装拭泪,袖中狠掐大腿,顿时泪眼朦胧,"丙叔既知我娘待您不薄..."突然扑到博古架前,抱起个青瓷梅瓶抽噎,"娘亲生前最爱的就是梅花..."
刘丙脸色骤变。这瓶子可是前朝贡品,摔了他十年俸禄都赔不起。
"大小姐当心!"他一个箭步冲来,老腰差点闪了,"二十两!老朽这就取二十两!"
我抱着梅瓶转身,眼泪说收就收:"再加套新衣裳。"指了指奶娘洗得发白的衣衫,"总不能让外人觉得闻家苛待忠仆吧?"
刘丙嘴角抽搐,却见我又把梅瓶往窗边挪了半步,吓得连忙作揖:"加!都加!"
正当他掏钱袋时,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跑堂的慌慌张张地快步进屋。
刘丙一掌拍在门框上,山羊胡气得首翘:"慌什么!天还能塌了不成?"
那跑堂的缩着脖子,声音压得极低:"掌柜的,牡丹阁来了两个黄毛鬼,眼珠子蓝得跟恶鬼似的,正摔盘子砸碗呢..."
"蛮夷!"刘丙太阳穴突突首跳。上月也有帮西域商人闹事,砸了他三套官窑茶具。
我倚着雕花屏风,指尖无意识着袖中硬物——方才从刘丙身上顺来的钱袋。二十两银子正隔着布料发烫。
"丙叔。"我突然出声,惊得老狐狸一哆嗦,"让我试试?"
三双眼睛齐刷刷瞪来。刘丙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大小姐莫开玩笑,那些蛮子..."
"Red-haired barbarians."我轻吐出一串古怪音节,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转身就走。原主确实不该懂外语,但我闻筱悠可是新东方烹饪学校优秀毕业生——当年为学正宗惠灵顿牛排,硬是跟英国主厨对骂了三个月。
牡丹阁外己围满看热闹的伙计。隔着门板,里面传来桌椅碰撞声和古怪的叫骂:
"Bloody idiots! Where's the dameak?"
我挑眉。这伦敦东区口音...莫非是航海时代早期的英国商人?
"大小姐别..."刘丙的劝阻卡在喉咙里。我己然推门而入——
两个金发巨人正高举黄花梨圈椅。阳光透过琉璃窗,将他们毛茸茸的手臂镀成金色,活像两头暴怒的狮子。
饭桌上赫然摊开着一张航海图。
"欧!上帝啊!"左侧大汉的蓝眼珠差点瞪出来,"An ange(天使)l!"
我强忍翻白眼的冲动。这些欧洲佬见着东方女子就喊天使的毛病,几百年都没改。
"Gentlemen(绅士们,."我拎起裙摆行了个标准的英式屈膝礼,"May I take your order?(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哐当!"两把圈椅同时落地。高个子的那个甚至揉了揉眼睛,仿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李奥先回过神,油光满面的脸上堆起谄笑:"My lady speaks English! I'm Michael from East India pany, this is my partner Leo...(我的女士会说英语!我是东印度公司的迈克尔,这是我的合伙人利奥。)"
东印度公司?我心头一跳。这可不是普通商贩,是带着女王特许状的殖民先锋!
刘丙在身后倒吸凉气。他虽听不懂对话,但"东印度公司"几个音节还是耳熟的——去年知府大人宴请过他们的代表。
"悠小姐。"李奥突然抓住我的手,毛茸茸的指节着皮肤,"Would you like to have dinner with us?(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吗?)"
我眯起眼。这混蛋拇指正悄悄刮我掌心——大航海时代的水手果然个个都是色中饿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