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织田红鹤
秋雨将横滨的街道冲刷得冰冷刺骨。
织田作之助撑着伞呼出了一口薄薄的白雾,他拎着刚买的速食和饮品慢悠悠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最近刚金盆洗手打算专心写小说连步伐都比从前轻快了些。
然而刚拐进巷子他就顿住了脚步。
织田作之助撑着伞转过巷角时,最先听见的是金属垃圾桶盖"咣当"的撞击声。
一个灰扑扑的影子正踮脚扒在垃圾桶边缘。
孩子瘦得像截枯枝,光脚踩在积水里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脚趾踩着砖块使劲的踮着脚尖。
那件明显大好几号的灰色短袖下摆还在滴水,露出膝盖上结痂的擦伤。
走进一些织田才看到那孩子浑身湿透,单薄的灰色短袖短裤贴在身上,湿透的衣服边缘还沾着褐色的污渍,她栗色的卷发湿哒哒的黏在脸颊上、她赤着的脚上沾满泥水。
她正专注地翻找着垃圾桶,动作熟练的寻找着里面可以补充体力的吃食。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翠绿色的眼睛在雨幕中亮得惊人,像一只受惊的幼兽。
织田愣住了。
小孩警惕地盯着他,确认他没有靠近的意图后,又低头继续翻找,从一堆厨余垃圾里扒拉出一包过期的番茄酱。
织田认得那个包装,那是今天早上他收拾冰箱时扔掉的。
织田:“……”
——这孩子不会以为我要和她抢垃圾桶吧?
他刚想开口,却见小孩连带着塑料纸一起往嘴里塞。
“等等!不能吃那个!”织田一个箭步冲上去,硬是从她齿间抠出那团咬碎的塑料。
小孩瞬间炸毛,一口咬在他手腕上,趁他吃痛时灵活地挣脱,退到雨里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织田看着手臂上渗血的牙印,又看看对面浑身发抖却一脸凶狠的小兽,叹了口气。
“算了,”他蹲下身,把伞往前递了递,“要不要吃热的东西?”
小孩的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
辣味咖喱的香气在狭小的店铺里弥漫。
挂在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发出脆响。
店长擦了擦手从灶台前抬起头,透过薄薄的水汽他惊讶地看着织田怀里鼓鼓囊囊的米色风衣——那团“衣物”蠕动两下,突然钻出一颗潮露露的棕色脑袋。
“这是……?”
“捡的,”织田把小孩放到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在我家翻垃圾桶,差点吃了塑料包装的番茄酱。”
店长打量着她。这孩子瘦得惊人,宽大的灰色衣裤明显是成年人的旧衣服,过长的衣服首接盖过了小孩的大腿,小孩光溜溜的脚在空中晃荡着。
后来织田承认是从自己衣柜里翻的临时装备,小孩的皮肤上布满淤青和结痂的伤口,绷带边缘还渗着血。
仔细看看还能看到一些伤口中还带着新鲜的缝合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那孩子有一双翠绿得像森林深处的湖水的眼睛,那双猫儿一般的眼睛首勾勾的盯着老板。
“她似乎不会说话?”店长递上一杯温水。
“嗯,但听力没问题,”织田看着小孩像小动物一样凑近咖喱嗅闻,“我检查过了,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被登记的失踪记录。”
话音未落小孩突然舀了一勺辣咖喱塞进嘴里,下一秒整张脸皱成一团,“哈——哈——”地吐着舌头,手忙脚乱去抓水杯。
“看来味觉没问题,”他轻声总结道,“只是没吃过正常的食物。”
咖喱店老板举着汤勺挑眉,目光扫过织田渗血的袖口,又落在正被辣味咖喱呛出眼泪的小客人身上。
被裹在外套里的孩子此刻正拼命扇着舌头,翠绿的眼睛里浮着一层生理性泪光,却仍执着地用勺子刮着盘底最后一点酱汁。
“看来她饿坏了。”老板给小孩重新盛了些没有刺激味道的蛋炒饭。
织田沉默地推过冰水,看着小孩像猫咪般谨慎地嗅了嗅才捧起来喝。
"她身上有七处未愈的骨折,还有外伤以及枪伤。"织田压低声音,"左肩的弹孔是.22LR口径,这种子弹通常用于——"
老板擦杯子的手顿了顿,"要报警吗?"
手下的桌子突然传来"咚"的闷响和震动。
孩子不知何时钻了出来,额头有一条淡淡的红痕,缠着绷带的手紧紧的拉着织田的衣服,她好像有点急,但——
织田伸手去将小孩抱起来,无奈的道:“说话是要张开嘴的。”
小孩怔怔的看着织田,然后张开嘴,可也仅仅只是张开了嘴,她的嘴巴张张合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可能…从来没人教过她说话吧,织田君任重而道远啊。”老板哈哈笑着拍拍织田作的肩膀。
“报警的事情就算了,能做出拿小孩子做人体实验的家伙估计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织田作叹了口气重新将小孩放回到了座椅上。
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织田看着倒映在窗面上的三道人影。
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某种温暖的刺痛感突然漫上心脏,就像他第一次读到《明暗》里那个关于家的段落。
《明暗》第二十七章写道:"所谓家,不过是黑暗里有人为你留着一盏灯。"
织田作之助合上旧书,窗外的暴雨正把横滨浇成流动的暗河。
他想起在巷口垃圾桶旁看见那双发光的绿眼睛。
"红鹤。"他忽然开口,"织田红鹤,怎么样?"
孩子停下动作,沾着咖喱酱的嘴角还粘着饭粒,好像从来没人教过她什么用餐礼仪,所以她把饭和自己都吃的乱七八糟。
店长突然大笑起来,往她手里塞了颗牛奶糖:"好名字!"
当夜雨转为细雨时,织田背着熟睡的孩子走向公寓。
小浣熊似的爪子无意识揪着他衣领,呼吸间还带着咖喱的辛辣气息。
他想起方才医生私下说的话:"声带没有器质性损伤,她只是...太久没被允许发出声音了。"
远处港口的探照灯扫过夜空,织田把风衣又裹紧了些,温热的体温渗透衬衫不断地蔓延到了织田的全身。
“为什么是‘红鹤’?”某天店长曾这样问。
织田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的横滨天空,想起捡到她的那个雨夜。
“她咬我的时候,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织田笑了笑,“而且……鹤是会飞走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