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兵痞疑云,松油指证
草垛的余烬还在冒着呛人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松油的刺鼻气息。苏家院子里一片狼藉,人心惶惶。
“就是他!秦铮!肯定是他放的火!” 天刚蒙蒙亮,赵金凤尖利的声音就响彻了靠山屯的打谷场。她身后跟着几个被她煽动起来的村民,气势汹汹。“为啥?报复!报复我昨天撕了苏晓禾那破鞋的介绍信!这兵痞,仗着打过仗,无法无天了!昨天有人看见他在后山转悠,鬼鬼祟祟的,不是弄松油是干啥?!”
人群一阵骚动,看向被围在中间的秦铮。他沉默地站在那里,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左腿微跛,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深黑的眸子平静地看着赵金凤,看得她心底莫名发虚。
“对!肯定是他!”
“兵痞惹不起啊!”
“把他赶出靠山屯!”
议论声嗡嗡响起。
“放屁!” 一声清叱炸响!苏晓禾拨开人群,挤到前面。她手里高高举着一小块沾满泥污和松油的、靛蓝色的粗布碎片,还有几根同样沾着松油的、靛蓝色的线头!
“赵金凤!你少血口喷人!看清楚了!” 苏晓禾的声音因愤怒而格外清晰,她将布片和线头怼到众人眼前,“这是从着火点旁边找到的!靛蓝色的劳动布!咱们靠山屯,除了孙癞子那伙人,谁整天穿着这种从县里垃圾堆捡来的破工装?这松油脚印,这布条,都是铁证!你放着真凶不抓,诬陷保家卫国的退伍军人,安的什么心?!”
她目光如炬,扫过人群,最后盯在脸色微变的孙癞子身上。孙癞子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往后缩。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看看苏晓禾手中的证据,又看看赵金凤,再看看沉默的秦铮,眼神变得复杂。赵金凤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强辩道:“你…你说是就是?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护着这瘸子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去孙癞子家搜搜他昨天穿的衣服不就知道了?!” 苏晓禾寸步不让。
场面一时僵住。秦铮的目光落在苏晓禾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深黑的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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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剜肉剔骨,薄荷止痛
这场闹剧最终不了了之,但赵金凤的毒计和孙癞子的威胁,像阴云笼罩。更糟糕的是,入夜后,一场几十年不遇的暴风雪席卷了靠山屯,鹅毛大雪扯絮般落下,很快封死了出村的山路。
而明天,就是县里高考的日子!
苏晓禾心急如焚,在冰冷的炕上辗转难眠。后半夜,风雪稍歇,外面却传来秦奶奶带着哭腔的拍门声:“晓禾!晓禾快开门!阿铮…阿铮不行了!”
苏晓禾心头猛跳,胡乱披上衣服冲过去。秦家窑洞里,煤油灯昏暗。秦铮躺在炕上,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粗重,人己经烧得意识模糊。秦奶奶急得首抹泪:“下午就说伤口疼,硬撑着劈柴…晚上就烧成这样了…”
苏晓禾掀开盖在秦铮身上的薄被,倒抽一口冷气!他左腰侧那道旧伤疤周围,红肿得发亮,皮肤烫得吓人,中间甚至鼓起一个脓包,边缘渗着黄水!是弹片残留引起的急性感染!再不处理,命都可能没了!
“奶奶,烧热水!越多越好!再找把最锋利的刀,放火上烧红!” 苏晓禾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迅速从空间里“抓”出一把新鲜薄荷,揉碎了挤出汁液备用。
滚水煮过的镰刀刃口在煤油灯下闪着寒光。苏晓禾深吸一口气,用煮过的布条死死勒紧秦铮伤口上方,对秦奶奶道:“按住他!”
烧红的镰刀带着滚烫的温度,划开红肿的皮肉!
“呃——!” 昏迷中的秦铮猛地绷紧身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
脓血涌出。苏晓禾咬着牙,用烧过的竹镊子(自制的)探进伤口,凭着前世做美食博主处理复杂食材的精准手感,在血肉中仔细探寻!指尖传来触碰到坚硬异物的感觉!她屏住呼吸,稳稳夹住,用力一拔!
一块沾满脓血、边缘扭曲的、冰冷的黑色弹片,被拔了出来!
剧痛让秦铮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凸出!他死死咬住了早己塞进嘴里的木棍,牙齿深深陷入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浑身肌肉绷紧如铁,却硬是一声没吭!
苏晓禾迅速将沾满薄荷汁液的布团按压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上。奇异的清凉感混合着剧烈的刺痛,让秦铮浑身剧震,他涣散的目光聚焦在苏晓禾苍白而专注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有痛楚,有隐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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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雪夜骡铃,军毯裹足
伤口包扎好,敷上秦奶奶找来的草药。秦铮的高烧奇迹般地开始消退,但人依旧虚弱不堪。窗外的天色,己经透出灰蒙蒙的亮光。
“不能耽误你考试…” 秦铮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嘶哑虚弱。
“闭嘴!” 苏晓禾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语气对他说话。她看着外面深可及膝的积雪,再看看秦铮苍白的脸和裹着厚厚布条的伤口,眼神决绝。“你这样子走不了,我背你下山,去县里卫生所!”
不容分说,她将秦铮沉重的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背着他,冲进了茫茫风雪之中。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积雪深陷,每一步都耗尽全身力气。秦铮伏在她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单薄身体里爆发出的惊人力量和剧烈的颤抖。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只是尽量放松身体,减轻她的负担。
行至半山腰一处陡坡,苏晓禾脚下一滑,两人重重摔进雪窝!军靴深陷其中,冰冷刺骨的雪水瞬间灌入!
就在苏晓禾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时,风雪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一辆骡车,冲破风雪,艰难地驶来!赶车的人,裹着厚厚的棉大衣,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半张脸冻得发青,却带着温润的书卷气——是宋致远!
“晓禾!秦铮同志!” 宋致远跳下车,看到两人的狼狈,眼中满是惊愕和担忧,“快上车!”
没有多余的言语,三人合力将秦铮扶上铺着干草的骡车。骡车在厚厚的积雪中艰难前行,吱呀作响。风雪依旧,狭小的车厢里,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凝滞。
颠簸中,秦铮因失血和寒冷而微微颤抖。苏晓禾脱下自己早己湿透的破棉鞋,露出冻得青紫、满是裂口的脚。她刚想搓一搓取暖,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硝烟、汗味混合气息的厚重军毯,突然兜头盖了下来,将她连人带脚严严实实地裹住。
毯子的主人——秦铮,闭着眼靠在车厢上,脸色依旧苍白,仿佛刚才的动作只是无意识的牵扯。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一丝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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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赤足考场,笔落惊风
骡车终于在开考前一刻,艰难地抵达了县城考场外。
苏晓禾跳下车,脚刚踩上冰冷的雪地,冻得麻木的脚趾传来一阵刺痛。她的破棉鞋在刚才的跋涉中彻底报废了。
“快进去!要封考场了!” 宋致远焦急地催促。
苏晓禾看着自己冻得发紫、赤裸的双脚,再看看眼前庄严的考场大门,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就在这时,一双半旧的、深绿色的军用胶鞋,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脚边。
是秦铮!他不知道何时挣扎着坐了起来,隔着骡车的围栏看着她,声音依旧虚弱嘶哑,却异常清晰:“穿上。”
苏晓禾愕然地看着他。
“快!” 秦铮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时间紧迫,苏晓禾不再犹豫,咬着牙,将自己冰冷的、沾满泥雪的双脚,塞进了那双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宽大厚实的军鞋里。鞋子太大,空荡荡的,走起路来啪嗒作响,在寂静的考场外显得格外滑稽。
她顾不得许多,在监考老师异样的目光中,拖着不合脚的沉重军靴,一步一响地冲进了考场。
试卷发下。作文题目:《我的未来》。
苏晓禾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脑海中闪过发霉的窝头、秦铮拔出的弹片、宋致远手抄的考纲、狼藉的草垛、还有那双温暖宽大的军靴…
她落笔,在作文纸的第一行,写下三个力透纸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大字:
食品厂。
邻座一个梳着油亮分头的男考生瞥见这三个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清晰而轻蔑的嗤笑。
苏晓禾恍若未闻,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如同金戈铁马,杀向那荆棘密布的未来。
在试卷的角落,她无意间瞥见自己因紧握笔杆而微微发白的指节——那枚被秦铮的弹片钉在窗棂上的报名表,仿佛还在眼前晃动。而此刻,她握着笔,目光扫过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试题,在某个涉及物理的题目空白处,她注意到那枚被秦铮剜出的、放在她药箱里的黑色弹片侧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绝非自然形成的…划痕?像是某种…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