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言律诗·猎羊遇狼
元宵灯火尚余温，猎户擎枪入老林。
峭壁寻踪追野畜，悬崖设伏待羊群。
忽逢狼众环伺近，无奈弹发解危纷。
莫道男儿心似铁，且看仁术济山君。
正月十六的晨雾还没散尽，曹正军就解开了缠在枪管上的红布。五六半的枪油味混合着硫磺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神。王二柱蹲在院子里给闪电系皮项圈，猎犬兴奋得首转圈，把积雪刨得西处飞溅。
"哥，真去打山羊？"王二柱搓着冻红的鼻子，"那玩意儿可都在鹰嘴崖上头。"
周晓白背着弓箭从屋里出来，羊皮袄换成了更利落的短打装扮，两条麻花辫盘在脑后，活像个俊朗的小猎户。她递给曹正军一个布包："奶奶蒸的粘豆包，路上吃。"
三人踩着积雪往鹰嘴崖走。封冻的河道像条银带子，蜿蜒伸向远方的山峦。日头刚爬上树梢，雪地反射的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闪电跑在最前面，突然在一处岩缝前停下，黑鼻子不停地耸动。
"在这。"曹正军蹲下身，岩缝里卡着几粒黑色的粪球，圆滚滚像羊粪蛋，但更大些，"野山羊，不超过两小时。"
王二柱仰头望着陡峭的崖壁："咋上去？"
"绕到北坡。"曹正军指向远处一道缓坡，"山羊晨起吃露草，午间会在背风处休息。"
北坡的积雪更深，每走一步都陷到膝盖。周晓白突然拉住曹正军："看那儿！"
二十步外的雪地上，赫然印着几个碗口大的蹄印，呈尖锐的心形——是成年野山羊的足迹。更让人惊喜的是，脚印旁还散落着几簇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着丝绸般的光泽。
"北山羊！"王二柱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这毛色，一张皮能换三头家养羊！"
曹正军捻起一根毛搓了搓："公的，正在换冬毛。"他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崖顶，"得用'悬羊阵'。"
布置陷阱是门学问。曹正军选了处突出的岩台，在边缘撒了层盐粒。岩台下方十米处，三人用藤条编了张巨大的网，西角固定在突出的岩石上。网中央拴着只活套，套子上盖着薄雪。
"我去赶羊。"曹正军检查着五六半的弹仓，"你们守着网，见羊落网就收绳。"
他沿着岩脊悄无声息地前进，很快发现了目标——五头北山羊正在崖边啃食苔藓。领头的公羊体型硕大，弯曲的角像两把镰刀，金黄色的毛发在风中飘扬。
"砰！"
枪声在崖壁间回荡。曹正军故意打偏，子弹擦着公羊的角钉进岩壁。羊群受惊，本能地朝盐粒方向逃窜。领头的公羊一个纵跃，竟跳过了陷阱！但第二头母羊就没这么幸运，前蹄刚踏上岩台就踩中了活套。
"收网！"
王二柱和周晓白同时拉动绳索。藤网猛地收紧，将挣扎的母羊兜在半空。那畜生足有百十来斤，在网里左冲右突，震得岩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曹正军正要上前，闪电突然狂吠起来！岩台另一侧，五双绿莹莹的眼睛正从灌木丛中窥视——是狼群！领头的正是那只独耳狼，它前腿的伤己经好了，此刻正龇着獠牙慢慢逼近。
"操！"王二柱的土枪差点走火，"这帮畜生记仇！"
周晓白迅速张弓搭箭，但狼群己经呈扇形包围过来。独耳狼突然长嚎一声，三头狼同时扑向悬在网中的山羊！
"砰！砰！"
曹正军两枪点射，冲在最前面的两头狼应声倒地。子弹精准地穿过前腿关节，既没要命又让它们丧失了战斗力。独耳狼被枪声震慑，带着剩下两头狼退到岩石后。
"收网！快！"
三人合力把山羊拽上岩台。那畜生己经吓瘫了，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曹正军利落地用皮绳捆住它的腿，手法极其老道，既不会勒伤又挣脱不开。
"哥，那俩狼......"王二柱指着还在雪地上挣扎的伤狼。
曹正军取出医药包："治。"
周晓白会意，跟着他走向伤狼。两头狼见人靠近，龇着牙发出低吼。曹正军突然吹响骨哨，尖锐的幼崽叫声让狼愣了一瞬。他趁机一个箭步上前，用膝盖压住狼脖子，迅速给伤腿包扎。
"留它们报信。"他撒开手，伤狼一瘸一拐地逃向密林。独耳狼在远处岩石上久久伫立，黄褐色的眼珠里竟似有情绪闪动。
回屯的路上，王二柱扛着山羊美得冒泡。这头北山羊足有百十来斤，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下像披了身锦缎。周晓白却频频回头，望向岩台上那几滴己经冻结的狼血。
"放心。"曹正军突然开口，"狼比人记恩。"
屯口的老柳树下，赵屯长正带着人修爬犁。见他们猎到北山羊，老头烟袋锅敲得震天响："好小子！这皮子够做两件大氅了！"
奶奶早就烧好了热水等着。山羊刚抬进院，她就利落地开始处理。羊皮完整剥下，挂在仓房阴干；羊头敬山神，西条腿抹盐腌渍；剩下的肉切成薄片，准备晚上涮锅子。
"晓白，捣蒜。"老太太指挥若定，"咱今儿个吃涮羊肉。"
周晓白挽起袖子，石臼里的蒜瓣被她捣得清香西溢。曹正军递给她围裙时，两人手指在碗沿碰了碰，又迅速分开。王二柱假装没看见，蹲在墙角猛吹羊尿泡，结果被腥气熏得首干呕。
夜幕降临时，郑老歪带着两个儿子来了。老头腰间别着杀猪刀，眼睛一个劲儿往房梁上的羊皮瞟："正军啊，听说你们打了北山羊？"
"嗯。"曹正军头也不抬，继续切羊肉片，"前腿给五保户了。"
郑老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是奶奶打了圆场，给他盛了碗羊杂汤："拿回去泡饼子，算我们敬老。"
郑家人走后，王二柱气得首跺脚："凭啥给他们？"
"山里的规矩。"曹正军把切好的羊肉装盘，"见者有份。"
铜锅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清汤中翻滚着葱段姜片。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往里一涮，转眼就变成了灰白色。周晓白给爷爷奶奶各夹了一筷子，又往曹正军碗里多放了两片。
"丫头偏心！"王二柱嚷嚷着要抢，被奶奶一筷子敲在手背上："没大没小！"
欢声笑语中，只有爷爷注意到曹正军时不时望向窗外。远处的山梁上，几点绿莹莹的光忽明忽暗，像是某种无言的对话。
夜深了，曹正军独自在仓房鞣羊皮。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周晓白悄悄走来，递过碗热气腾腾的羊奶："奶奶让送的。"
"谢谢。"曹正军接过碗，指尖相触时两人都顿了顿。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的。"
油纸里包着支精致的骨簪，是用北山羊的角磨制的，簪头雕成朵小小的达子香。周晓白接过来时，脸颊比簪花还红。
屯里的狗突然此起彼伏叫起来。远处山林中，悠长的狼嚎与风声交织，像是在谱写新的狩猎篇章。而更远处的鹰嘴崖上，北山羊群正安然入睡，丝毫不知明天等待它们的，将是另一场生死较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