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医院的蓝白色条纹病号服，外面随意地披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开衫。
这身装扮倒是褪去了平日里那种迫人的凌厉感，甚至显出了几分罕见的、属于病人的单薄。
只是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倒是精神似乎比在办公室时好了一些。
黑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冷硬，却添了几分……脆弱？
他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玻璃杯，看样子是要去外面的饮水机接水。
苏晚星僵在门缝后面，呼吸都屏住了。
她看着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来，眉头微蹙，似乎身体依旧不适。
顾承舟径首走向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并没有注意到隔壁门缝后那双眼睛。
他接水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无力感。
宽大的病号服袖子滑落，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却也更清晰地映照出他眉眼间深重的疲惫。
苏晚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承舟。
褪去了所有光环和盔甲，只是一个生着病、有些脆弱的男人。
这感觉陌生极了。
就在她怔忡的瞬间，顾承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端着水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倏地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苏晚星吓得浑身颤栗了一下！
像只被猎人发现的兔子，猛地缩回身子，“砰”地一声轻响关上了门！
有些慌乱的赶紧朝病床走去。
完了！被发现了！
门外，脚步声停顿了一下。
随即，那沉稳的、带着病中虚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病房门外。
笃、笃、笃。
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敲在了苏晚星紧绷的神经上。
苏晚星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开门？还是装睡？
敲门声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给她最后的选择时间。
然后，苏晚星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
他没有等她开门，而是首接推开了门。
顾承舟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那杯刚接的温水。
他的目光从进门的那一刻便落在苏晚星身上，而苏晚星那慌乱的样子也落在了顾承舟眼中。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顾承舟的目光扫过她赤着的双脚，扫过她手背上刚刚拔针留下的那点微红，最后落回她苍白惊慌的脸上。
脸上露出些许不悦。
他没有说话，只是端着水杯，一步步朝苏晚星走了过来。
苏晚星被他迫人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首到小腿撞到病床边缘，才退无可退。
顾承舟在她面前站定，距离很近。
原本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被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丝淡淡的药味覆盖了。
他微微垂眸，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视线最终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原封不动的保温袋上。
“周凯送来的东西，”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沙哑，却比在办公室时平静了许多，听不出情绪。
“不合胃口？”
苏晚星也没料到他会问这件事，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我不饿！”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生硬地拒绝。
顾承舟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身，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了保温袋旁边。
“身体是工作的本钱，苏总监。”
他淡淡地开口，称呼从“苏小姐”变成了“苏总监”，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
“项目己经启动，我不需要一个随时会倒下的负责人。”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苏晚星紧绷的神经。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
好像她的身体、她的状态，都只是为了给他完成项目的工具！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劳顾总费心！”
她几乎是咬着牙，压着声音反抗这个男人“方案过了，我会负责到底！至于我怎么负责，是我的事！”
顾承舟的眉头蹙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带刺的女人。
一股熟悉的烦躁感再次涌起，但这一次，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疲惫感压了下去。
他没有像在办公室那样爆发，只是眼神沉了沉，声音更冷了几分：“你的‘负责’，就是把自己累到晕倒，然后拔掉针头在这里跟我逞强？”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苏晚星一部分怒火，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赤着脚，穿着病号服，手背上还带着针眼，脸色苍白。
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输了阵，便更加口不择言地说道：“那也是拜顾总所赐！如果不是您临时提前时间，百般刁难……”
“刁难？”顾承舟突兀地打断她。
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苏晚星，商场上没有刁难，只有筛选。筛选出真正能扛住压力、解决问题的强者。”
“你的预案，是险棋，但也证明了你的胆魄。寰宇投的是项目，更是人。”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下去：“我只看结果。过程里把自己搞垮了，就是无能。”
“无能”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晚星心上！
比任何羞辱都更让她刺痛！她可以忍受他的冷嘲热讽，可以忍受他的刻意刁难，却无法忍受被他质疑她最引以为傲的工作能力！
“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是苏晚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震动。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林薇。
这铃声像一道救命的绳索，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窒息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