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有什么用？！”陈老的声音依旧带着火气，“艺术是这么糟蹋的吗？我要的是活的东西！是有灵魂的东西！不是冷冰冰的堆砌！”
“您说的对。”顾承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所以，我亲自来，想听听您最核心的要求。
‘点翠’工艺的精髓，或者说，您想要通过这套头面，传达给观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苏晚星屏住呼吸，指尖冰凉。她像被钉在了原地，进退维谷。
进去？面对顾承舟？不进去？林薇那边火烧眉毛……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时，画室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门口呆立的苏晚星。
开门的是顾承舟。
他脱去了大衣，只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似乎也没料到门口站着的是苏晚星，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情绪覆盖。
两人在门口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
苏晚星清晰地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也看到了那惊诧之下，迅速翻涌起的、如同暗流般的复杂情绪。
那眼神太过深沉，太过专注，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吸进去的魔力，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
陈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疑惑：“谁啊？”
顾承舟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苏晚星脸上，几秒后，才微微侧身。
声音平稳地回道：“是苏总监。看来，林薇小姐搬的救兵到了。”
苏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
搬救兵？他知道了？是林薇告诉他的？还是……他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脑中炸开，让她头晕目眩。
她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避开他那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声音干涩地挤出几个字：“陈老……打扰了。”
她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走进画室，努力忽略身边那道如影随形的、带着无形热度的目光。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墨锭的独特气味，墙上挂着未完成的山水和工笔花鸟，透着一股沉静的艺术气息。
但此刻，这沉静却被一股无形的张力撕裂。
陈老正站在一张宽大的画案前，脸色依旧不虞。
画案上散乱地放着几张图纸和一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苏晚星认出那是点翠的部件，但此刻，其中一片被刻意掰弯的翠羽，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图纸上，无声地控诉着主人的愤怒。
“苏丫头，你来得正好！”
陈老看到她，怒气未消地指向画案。
“你自己看看！这做的是什么玩意儿！死气沉沉！毫无神韵！简首是暴殄天物！这种东西，也配叫点翠？！”
苏晚星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快步走到画案边，拿起那片被掰弯的翠羽残片。
触手冰凉，色泽华丽，但正如陈老所说，线条僵硬，缺乏那种属于顶级点翠工艺的灵动和生命感。
旁边图纸上陈老精心勾勒的草图，那份飘逸欲飞的神韵，在实物上荡然无存。
“对不起，陈老。”
苏晚星放下残片，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和凝重，“是我们理解不到位，执行出了大问题，让您失望了。”
“失望？！”
陈老重重哼了一声，“是糟心！点翠，点翠！点的是翠羽之魂！是那份独一无二的灵气！不是把一堆蓝毛片死板地粘上去！你们剧组找的那是什么工匠？连最基本的‘点活’都做不到！做出来的东西，戴在贵妃头上，那不是贵妃，是木头桩子！”
陈老越说越气，花白的胡子都微微。
苏晚星只能连声道歉，心里焦急万分。
林薇那边火烧眉毛，可看陈老这架势，根本不是几句道歉能解决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包里的绒布包，那个小小的企鹅挂件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苏晚星和陈老之间紧张的气氛：
“陈老息怒。问题出在‘点活’？”
顾承舟不知何时也走到了画案旁，距离苏晚星只有一步之遥。
他并未看苏晚星，目光专注地落在画案上那片残羽和陈老的草图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图纸上那根飘逸流畅的线条。
“图纸上的线条，有‘势’。而实物，”
他拿起那片死板的翠羽残片，指尖捻了捻，声音冷静地分析。
“只有‘形’，没有‘势’。形是死的，势才是活的。您说的‘点活’，是不是指赋予它这种内在的‘势’？”
陈老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口子，他猛地看向顾承舟，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沉的探究：“顾总……懂这个？”
顾承舟放下残片，神色依旧平淡：“略知皮毛。家母曾收藏过几件清宫旧藏的点翠首饰，儿时耳濡目染。真正的顶级点翠，翠羽排列的走向、疏密、转折，甚至每一根羽毛的弯折角度，都暗合一种内在的韵律和动势，如同……书法中的行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图纸，“您这张草图，线条的起承转合，有‘飞白’之意。剧组工匠，怕是只看到了线条本身，没看懂这线条背后的‘气’。”
一番话，精准，透彻，首指核心！
不仅点出了问题所在，更用陈老熟悉的艺术语言，道破了“点活”的精髓！
陈老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讶和一丝棋逢对手的赞赏。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而气势逼人的男人：“没想到……顾总竟是懂行的！没错！点翠，点的是翠羽之魂，更是匠人心中的那口气！气韵不畅，东西就是死的！”
苏晚星站在一旁，完全呆住了。
她看着顾承舟平静无波地阐述着点翠的精髓，看着陈老从震怒到惊奇再到认同的转变，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怎么会懂这些？！他这种高高在上的资本巨鳄，怎么会对如此偏门的传统工艺有如此深刻的理解？甚至能和陈老这样的泰斗进行专业层面的对话？
一股强烈的陌生感和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印象中的顾承舟，是那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冷酷无情的掌权者
是那个在校园里沉默寡言、只专注于学业和未来的学神
是那个……轻易碾碎她少女心事的冰冷存在。
她从未想过，他还有这样……沉静而渊博的一面。
“所以，症结在于匠人的理解和火候。”
顾承舟的视线终于转向苏晚星，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暖黄的灯光下，似乎少了些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