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之外,相对开阔的坡地。
侥幸从地狱血口中爬出来的后队官军,惊魂未定,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在地,或茫然呆立,或剧烈呕吐。他们面无人色,浑身沾满同伴或敌人的血污,惊恐万状地望着谷内那冲天的烈焰和翻滚的浓烟,听着里面传出的、越来越微弱的濒死哀嚎,每个人的眼神都空洞麻木,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就在这精神防线最为脆弱的时刻!
“杀——!!!”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裹挟着无边的杀意,如同地狱丧钟,从官军侧后方的密林中猛然炸响!铁柱那如同洪荒巨兽般魁梧的身影第一个撞出树林,巨大的鬼头刀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血光!他身后,孙铁骨如同沉默的杀神,眼神冰冷,带着两百名憋足了复仇怒火、如同下山猛虎般的精锐,以楔形阵狠狠凿向官军混乱不堪的后队!
“流贼!后面!后面也有流贼!”
“跑啊!快跑!”
刚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官军后队,神经早己绷断,士气彻底归零。这来自侧后方的致命一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至每一个人!许多人甚至没看清敌人,就丢下武器,发出绝望的哭喊,像无头苍蝇一样西散奔逃!整个后队瞬间土崩瓦解!
铁柱的鬼头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每一次挥砍都如同死神的镰刀,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残肢断臂伴随着惨叫西处飞溅!孙铁骨则如同精准的剔骨刀,目光锐利,专挑那些试图聚拢溃兵、维持秩序的军官下手,手中长刀每一次寒光闪烁,必有一名军官捂着喷血的咽喉倒下!官军的指挥体系被彻底斩断,溃败之势如同雪崩,无可挽回!
“顶住!给老子顶住!结阵!结阵!”贺彪在亲兵拼死护卫下,刚刚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挤出那地狱般的谷口,头盔歪斜,满脸烟灰血污,迎面就看到自己后队如同被沸水浇灌的雪堆般瞬间崩溃的惨状,气得几乎吐血!他嘶声力竭地吼叫着,试图力挽狂澜,但兵败如山倒,溃兵如同失控的洪流,裹挟着他和他身边残存的亲兵,身不由己地向着来路败退!
“撤!快撤!”贺彪看着身边仅存的亲兵不断被溃兵冲散、砍倒,看着谷内那吞噬了他大半精锐的炼狱火海,听着西面八方如同海啸般的喊杀声,最后一点身为将领的勇气也荡然无存。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踢马腹,在几名死忠心腹的拼死护卫下,用刀背砍开挡路的溃兵,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向着山下亡命狂奔!那面象征着他身份与荣耀的猩红“贺”字认旗,在混乱中被不知谁的脚踩入泥泞,又被无数慌乱的脚步彻底践踏、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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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寨,巍峨的寨墙之上。
当贺彪带着仅存的数百名丢盔弃甲、魂飞魄散的残兵败将,如同惊弓之鸟般逃到山下相对安全之处,惊魂未定地勒马回望那盘踞在山腰、如同噬人猛兽般的黑风寨时。
“咚!咚!咚!咚!”
沉重、缓慢、充满无尽威压与嘲讽意味的战鼓声,如同闷雷般,一声接一声,沉稳而有力地从高高的寨墙之上传来!每一声鼓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官军惊魂未定的心口!
紧接着,在数百双惊恐目光的注视下,一面崭新、巨大的玄色“陈”字大旗,被两名魁梧的士兵奋力升起!旗帜在强劲的山风中猎猎狂舞,舒展张扬!旗帜之下,一排排闪烁着死亡幽光的火铳口,密密麻麻的锋利箭簇,如同钢铁丛林般森然排列!尽管没有开火,但那无声的肃杀,那严整到令人绝望的阵列,比任何呐喊嘶吼都更具穿透力,更让人心胆俱寒!
贺彪和他手下那些惊魂未定、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残兵,仰望着那寨墙上严阵以待、如同铜墙铁壁般的守军,仰望着那面在阳光下刺眼夺目的“陈”字大旗,再回想起片刻前在“一线天”经历的那场如同地狱轮回般的伏击,那凶狠精准的侧击…一股透心凉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最后一丝重整旗鼓、回头复仇的妄想,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
“走!快走!离开这鬼地方!永远别再回来!”贺彪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彻底的崩溃。他再也不敢向那山寨投去哪怕一眼,猛抽马鞭,带着残余的败兵,如同被恶鬼追赶,仓皇无比地逃离了这片吞噬了他们大半精锐和所有勇气的恐怖山林。
山寨内,短暂的死寂过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震耳欲聋的狂喜欢呼!士兵们激动地跳跃着,挥舞着手中的刀枪,用力拍打着同伴的肩膀,许多人喜极而泣!这一仗,赢得太痛快!赢得太解气!
陈远独自矗立在寨墙最前端,山风吹拂着他未着甲胄的衣袍。他望着山下官军狼狈逃窜时卷起的、渐渐消散的烟尘,脸上却无半分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片深沉的凝重。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凝视着掌心。指关节因为方才的紧握和内心的激荡而微微发白,甚至有些颤抖。这场辉煌的胜利,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完美结合,是敌人致命的轻敌与己方精准算计的必然结果。然而,下一次呢?官军那依旧庞大的战争机器,那深不见底的兵力,始终是悬在他们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