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禾蹲在院里腌萝卜干，红皮萝卜切成细条，撒上粗盐拌匀，渗出的水顺着竹匾往下滴。
陆念禾戴着小围裙，正帮着把萝卜条摆开晾晒，小手被盐水浸得通红也不在意。
“妈妈，这样晒三天就能吃了？”
“还得拌辣椒面和花椒。”苏青禾往竹匾里铺了层萝卜条，“你爸就好这口，配玉米糊糊绝了。”
王嫂挎着半篮子黄瓜过来，刚进门就喊：“青禾，我这黄瓜新鲜着呢，一起腌了？”
“那敢情好！”苏青禾首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盐粒，“再加点生姜，腌出来脆生生的。”
“我还带了点白酒。”王嫂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我妈说的，腌菜时滴几滴，不容易坏。”
正说着，林岚背着工具包回来，工作服上沾着些铁锈。
“腌菜呢？”她往竹匾里看了眼，“萝卜切得挺匀。”
“林阿姨要不要来点？”苏青禾拿起根萝卜条，“刚切的，甜着呢。”
林岚还真接过去咬了口，脆生生的响声在院里回荡。
“不错，比罐头厂的好吃。”她指了指墙角的坛子，“那坛子盖不严实，得垫块橡胶。”
“可不是嘛，我正愁呢。”苏青禾拍了下手，“你那儿有合适的橡胶片不？”
“我回去找找。”林岚转身回屋，没多久拿着块黑色橡胶出来，“修机器剩下的，耐酸。”
陆念禾举着萝卜条跑过去：“林阿姨，这个给你，比机器好吃。”
林岚被逗笑了，接过萝卜条：“等腌好了，分我半坛。”
“没问题！”苏青禾往黄瓜上撒盐，“多腌几坛，够吃到开春。”
张倩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门口，手里还拿着个玻璃罐。
“青禾姐，腌这么多菜，是要给部队送吗？”她往坛子里瞟，“我听说腌菜吃多了致癌……”
“总比你天天喝药强。”苏青禾往萝卜条上撒花椒，“张护士还是多关心自己吧，听说你调军区医院的申请没批？”
张倩倩脸一白：“我……我还没交申请……”
“没交就好。”林岚用剪刀剪橡胶片，“省得去了给军区医院丢人。”
王嫂在旁边帮腔：“就是，卫生队离了张护士可不行，谁给我们量体温啊。”
张倩倩捏着玻璃罐的手紧了紧，转身要走，又被苏青禾叫住。
“对了，张护士，你那玻璃罐要是没用，借我们腌糖蒜呗？”苏青禾笑得无害，“我们家的罐子都用来腌咸菜了。”
张倩倩脸涨得通红，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玻璃罐在手里晃来晃去，差点脱手。
陆念禾趴在竹匾边，小声问：“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总不高兴？”
“因为她没事干。”苏青禾摸了摸儿子的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人闲久了容易生是非。”
林岚把橡胶片垫在坛盖下，盖起来果然严丝合缝，连一丝气都跑不出来。
“这手艺，不去当瓦匠可惜了。”王嫂啧啧称奇，“比我家那口子强多了，上次腌的白菜全烂了。”
“盖不严实就会坏。”林岚擦了擦手上的灰，“跟做人一样，得严实。”
苏青禾知道她指的是张倩倩拆信的事，忍不住笑了：“还是林军官会比喻。”
傍晚陆怀山回来时，院里己经摆了三坛腌菜，坛口封着红布，看着喜庆。
“嚯，这是要开酱菜铺？”他放下军帽，拿起根萝卜干就往嘴里塞。
“慢点吃，还没拌调料呢。”苏青禾拍掉他的手，“晚上给你炒盘新鲜的。”
“闻着就香。”陆怀山往坛子里看了眼，“林岚也腌了？”
“分了她半坛，人家帮咱修了坛子。”苏青禾往他手里塞了块毛巾，“快去洗手，饭快好了。”
陆念禾举着腌黄瓜跑过来：“爸爸，这个脆脆的，比饼干好吃。”
陆怀山咬了口，点点头：“确实不错，你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媳妇。”苏青禾笑着说，眼角的余光瞥见张倩倩从卫生队方向过来。
张倩倩手里拿着个饭盒，估计是想找陆怀山，看到院里的情景，脚步顿了顿。
“陆团长回来了？”她脸上堆着笑，“我炖了点鸡汤，给您补补身子。”
“不用了，我们家晚上吃腌菜。”陆怀山往屋里走，“张护士自己留着吧。”
张倩倩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陆怀山的背影，眼圈有点红。
苏青禾假装没看见，转身去厨房端菜，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夜里，陆念禾己经睡熟了，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苏青禾坐在灯下缝衣服，陆怀山在旁边擦枪。
“张倩倩好像真挺可怜的。”她突然开口。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陆怀山头也没抬，“心思不用在正地方，再好的机会也抓不住。”
“听说她申请调走，是因为有人给她介绍对象。”苏青禾放下针线，“在军区医院当医生。”
“那也得人家看得上她。”陆怀山把枪擦得锃亮，“业务不行，脾气又大，谁愿意要？”
苏青禾没再说话，只是往窗外望了望。
月光洒在院里的腌菜坛上，红布在风里轻轻飘着，带着股淡淡的咸香。
她突然觉得，日子就像这腌菜，得慢慢熬，才会有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