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城外的戈壁滩，风裹着沙砾打在刘锦棠的铠甲上，噼啪作响。他勒住战马，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眉头紧锁。先锋部队己经在这片无人区行进了五日，随身携带的水囊己空了大半，不少士兵的嘴唇裂开了道道血痕。
“将军，再往前走就是黑风口了。” 亲兵指着前方一道狭窄的峡谷，“当地人说，那里的风沙能把骆驼吹上天。” 刘锦棠抬手遮在眉骨上，看到峡谷口的沙地上，散落着几具被风干的骆驼骨架，骨头上还挂着破烂的驼毛。
正说着，一阵黄风突然从峡谷里卷出来，像条黄色的巨龙，瞬间吞噬了半个天空。士兵们纷纷用羊皮袄裹住头，战马焦躁地刨着蹄子。刘锦棠大喊：“全体下马，背靠背围成圈！把步枪护在怀里！”
风沙呼啸着掠过，打在人身上像鞭子抽。王二牛缩在赵老栓身后，怀里紧紧抱着步枪，耳朵里全是 “呜呜” 的风声，仿佛有无数鬼怪在哭嚎。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渐小了，他抬起头，发现身边的沙丘竟移动了位置，有两个士兵被埋在沙里，只露出两只手还在挣扎。
“快救人！” 刘锦棠第一个冲过去，徒手扒开滚烫的沙砾。士兵们纷纷效仿，手指被磨出血泡也顾不上。等把最后一个士兵拖出来时，那人己经满嘴是沙，说不出话来。赵老栓撬开他的嘴，往里灌了点水，他才缓过气来，哇地吐出一口黄沙。
黑风口的劫难刚过，又迎来了更可怕的考验。入夜后，气温骤降，戈壁滩上结起了薄冰。不少士兵还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王二牛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想给一个年纪最小的新兵披上，可新兵却死活不肯要：“俺不冷，俺年轻火力壮。”
赵老栓在一旁烧起篝火，把几块冻硬的羊肉扔在火上烤。“都过来暖暖身子。” 他把烤得半熟的羊肉分给众人，“这是左大人特意让带的，说戈壁夜里冷，能挡挡寒气。” 肉的焦香混着羊毛的膻味，在冷空气中弥漫开来，竟让人觉得格外温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刘锦棠警觉地站起身，示意士兵们做好战斗准备。等马蹄声近了，才看清是三辆马车，赶车的是几个穿着清军号服的人。“是左大人派来的送粮队！” 一个士兵认出了领头的，兴奋地喊道。
送粮队的领队翻身下马，给刘锦棠行了个礼：“将军，左大人听说黑风口风大，特意让我们赶了棉衣和药材来。还说让您务必放慢速度，等后队的粮草跟上再进军。” 他指着马车上的箱子，“这里面有兰州制造局新造的冻疮膏，还有专治沙眼病的药。”
刘锦棠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棉衣，每件棉衣的领口都绣着个 “军” 字。他拿起一件，发现针脚格外细密，不像是男人缝的。领队笑着说：“这是肃州的百姓连夜赶制的，不少婆姨熬了三个通宵呢。”
王二牛穿上新棉衣，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摸着领口的 “军” 字，突然想起出发前，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说的话。原来，真的有无数双眼睛在望着他们，盼着他们能打胜仗。
队伍在哈密休整了两日，补充了粮草和饮水。刘锦棠让人把从黑风口救出来的士兵送回后方，自己则带着主力继续向巴里坤进发。沿途不时能看到维吾尔族百姓留下的记号 —— 在红柳丛上系个布条，或是在石头上画个箭头，指引着水源的方向。
“将军，您看那是什么？” 王二牛指着远处的沙丘，那里有个黑点在移动。刘锦棠举起望远镜，发现是个骑着骆驼的维吾尔族老汉，正朝着他们挥手。等走近了，老汉从骆驼背上卸下个羊皮袋，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袋清水。
“大军辛苦了。” 老汉用生硬的汉语说，“俺是附近村子的，听说王师来了，特意来送点水。” 他指着西北方向，“前面的月牙泉被白彦虎的人下毒了，你们别去。沿着这条河走，三天能到巴里坤。”
刘锦棠谢过老汉，让亲兵拿些茶叶和盐巴给他。老汉却摆手：“俺不要东西，只要你们能把阿古柏赶走，让俺们能安心种庄稼。” 他从怀里掏出个馕，塞给王二牛，“这个你们带着，路上饿了吃。”
馕还是热的，带着麦香。王二牛咬了一口，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赵老栓说的，当年在湖南老家，太平军过境时，他娘也是这样给路过的湘军塞馕。原来不管在湖南还是新疆，百姓的心都是一样的。
队伍走到大河沿子时，遇到了徐占彪的先遣队。徐占彪是个矮胖子，说话嗓门却很大：“毅斋兄，你们可算来了！巴里坤那边，白彦虎的人在城外挖了壕沟，还架起了炮，看样子是想跟咱们硬碰硬。”
刘锦棠铺开地图，指着巴里坤城说：“咱们分两路进军，你从左翼佯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带主力从右翼的山坳绕过去，首插他们的后路。” 他拍了拍徐占彪的肩膀，“记住，不到万不得己，别伤百姓。”
徐占彪咧嘴一笑：“放心，俺心里有数。” 他指着王二牛，“这小子骑术不错啊，上次见他还不会上马呢。” 王二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胯下的踏雪突然打了个响鼻，像是在替他骄傲。
夜幕降临时，大军抵达巴里坤城外的山坳。刘锦棠让人砍了些红柳枝，扎成火把。等徐占彪那边响起炮声，他猛地一挥手臂：“点火，冲锋！” 无数火把照亮了夜空，像条火龙般朝着敌军的后路扑去。
王二牛骑着踏雪，冲在最前面。他怀里的开花弹硌得胸口生疼，却让他觉得格外踏实。他知道，身后是肃州大营的灯火，是无数百姓的期盼，是整个大清的重量。只要往前冲，就一定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