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虏伯炮的轰鸣震得冻土都在颤抖。王二牛趴在结冰的斜坡上，眼看着炮弹落在东门城楼，炸开的火光中混着断裂的木梁和惨叫。他怀里的开花弹被震得发烫，仿佛也想跟着炸开。
“准备填壕！” 刘锦棠的吼声在冻雨中撕开道口子。湘军士兵们推着装满沙土的木箱，朝着冰壕冲锋。白彦虎的人在城头扔下来的手榴弹，在冰面上蹦跳着炸开，碎弹片溅起的冰碴打在脸上，像被无数根针扎。
王二牛的步枪始终瞄准着城头的机枪手。那挺英国造的格林机枪吐着火舌，每秒钟能射出六发子弹，己经有十几个弟兄倒在冲锋的路上。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扣动扳机，子弹正中机枪手的眉心。赵老栓趁机扔出枚手榴弹，把机枪炸成了废铁。
“二牛，好枪法！” 赵老栓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左臂的伤口被震得渗出血来，染红了阿依古丽给的草药膏。他扛起块厚木板，“跟我来，搭浮桥！” 木板刚放在冰壕上，就被城头上的炮弹炸成了两半，碎木片扎进赵老栓的小腿。
张曜的嵩武军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两门克虏伯炮调整了角度，炮弹呼啸着落在冰壕的内侧，炸开的冻土和冰块堆成了小丘。“就是现在！” 刘锦棠挥舞着佩刀，率先踩着冰丘跳过去。湘军将士们紧随其后，像潮水般涌向城墙。
王二牛骑着踏雪冲过冰壕时，马掌在冰面上打滑，差点栽进壕沟。他死死拽着缰绳，踏雪前蹄腾空，竟首接跃上了半米高的冰丘。城头上的库什骑兵举着马刀劈下来，王二牛侧身躲过，步枪托在对方头盔上狠狠一砸，那骑兵闷哼着摔下城头。
突然，侧翼传来一阵马蹄声。王二牛回头一看，只见数十名哥萨克骑兵挥舞着马刀冲过来，蓝色的军装在白雪中格外刺眼。“沙俄人果然来了！” 赵老栓拔刀迎上去，马刀与哥萨克的骑兵刀碰撞出火星，“二牛，去帮将军！”
王二牛刚冲到城墙下，就看到刘锦棠正与个穿红袍的人厮杀。那人正是白彦虎，他手里的弯刀上还挂着布条，显然刚杀了不少百姓。“狗贼，纳命来！” 王二牛举枪便射，子弹擦着白彦虎的耳朵飞过，打在城砖上迸出火花。
白彦虎吓得翻身跳下城墙，骑上匹快马就逃。王二牛想追，却被城头上的滚木砸中马腿。踏雪吃痛，把他甩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白彦虎的身影消失在城西的胡杨林里，气得一拳砸在结冰的地面上。
城里的战斗还在继续。湘军将士们逐街逐巷地清剿残敌，王二牛跟着小队来到座清真寺前。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他推开门，看到十几个维吾尔族妇女蜷缩在大殿的角落，怀里抱着孩子，而三个库什骑兵正举着马刀，要往她们身上砍。
“住手！” 王二牛的步枪响了，最前面的骑兵应声倒下。另外两个骑兵转身扑来，却被随后赶到的赵老栓砍倒。妇女们看到他们，突然跪倒在地，朝着克尔白的方向祈祷。王二牛这才发现，大殿的柱子上绑着个阿訇，胸口插着把匕首，己经没了气息。
“白彦虎说…… 说要是抵抗清军，就杀了我们全家。” 个年长的妇女泣不成声，“阿訇不肯，就被他们杀了……” 她指着墙角的血迹，“那是我们的男人，他们都被抓去当炮灰了。”
王二牛想起怀里的开花弹，突然明白这铁疙瘩的意义。他把所有残敌赶出清真寺，又让人找来木板，把阿訇的尸体抬出去安葬。妇女们自发地端来热水，给受伤的士兵清洗伤口，有个小姑娘还摘下头上的小花，别在王二牛的步枪上。
傍晚时分，玛纳斯城终于被完全占领。刘锦棠站在城头，看着清理战场的士兵，突然听到阵婴儿的哭声。循声望去，发现是间被炸毁的土房，里面有个刚出生的婴儿，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母亲己经没了气息，脸上却带着微笑。
“把孩子抱回大营。” 刘锦棠的声音有些沙哑，“让军医好好照顾。” 他又指着城里的粮仓，“打开粮仓，给百姓们分粮食。告诉他们，清军来了，就有饭吃了。”
赵老栓拖着受伤的腿走来，手里拿着件缴获的沙俄军装：“将军，你看这是什么？” 军装的口袋里有张地图，上面用俄文标注着玛纳斯周围的水源和牧场，显然是哥萨克骑兵的侦察图。“这些毛子，早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地盘了。”
王二牛把阿依古丽给的古兰经放在清真寺的讲台上，阳光透过被炸烂的窗户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走出清真寺时，看到张曜正指挥士兵修补城墙，嵩武军的士兵们和湘军弟兄们一起搬石头，冻得通红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传令兵在此时赶来，手里举着封鸡毛信：“将军，左大人的急件！” 刘锦棠拆开一看，眉头渐渐舒展：“胡雪岩的粮队到了巴里坤，还带了批棉衣和药品。左大人说，让咱们在玛纳斯休整半月，再进军古牧地。”
王二牛摸了摸怀里的开花弹，上面的 “杀” 字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望着城西的胡杨林，白彦虎虽然逃了，但玛纳斯的百姓安全了。赵老栓走过来，把块烤好的羊肉塞给他：“吃点东西，后面的仗还长着呢。”
夜幕降临时，玛纳斯城燃起了篝火。哈萨克牧民的马头琴声、维吾尔族姑娘的歌声、还有湘军士兵们的笑闹声，在寒夜里交织在一起。王二牛靠在踏雪身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觉得这趟从吐鲁番开始的征途，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