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廷玉心头猛地一颤，不敢有丝毫耽搁，又迅速换上赤色蟒袍，小心翼翼地将素描与信笺收入檀木匣中，踏着夜色匆匆赶往慈宁宫。
万幸太后尚未安寝，宫娥通报后，盛廷玉踏入殿内，叩拜行大礼：“奴才盛廷玉，参见圣母皇太后！”
“起来吧，这么晚了，有急事儿？”太后无语地抬眸瞥一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手。
盛廷玉双手高举檀木匣，恭敬道：“长公主游历西方，心系太后安康。途中偶得一画，特命奴才加急送来。”
太后听了，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吾瑜儿送来的，快呈上来。”她先取过信笺，细细读着女儿讲述在云南发现矿脉的奇遇，以及宿下龙门镖局，偶然得画的经过。
读完信，太后轻轻展开卷起的素描，刹那间，瞳孔骤然紧缩。
望着画中那个穿着洋装的少女，太后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往昔。
画中女子眉眼含笑，灵动的神韵跃然纸上，每一根线条都饱含着炽热的爱意。
她知道，这正是十年前陆三金为她所作的画像——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在情场中肆意张扬的邹小姐，自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便己死去。
而这幅画，正是她曾经炽热鲜活、真心爱过的唯一证明。
沉默良久，太后轻声吩咐盛廷玉：“打开炭炉。”
太后把素描递给盛廷玉，声音平静得可怕。
当盛廷玉将画纸投入火焰的刹那，少女的笑容在火舌中扭曲、变形，化作灰黑的蝴蝶。
太后不舍的看着跳动的火焰一点点吞噬画纸，她取下指间的蓝宝石戒指，那是陆三金求婚时亲手所戴。
递给盛廷玉：“将这个还给他，就说......”她望着跳动的火苗。
“就说故人己死，往事该入土了。”火光映照着她平静的面容，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终究随着飞灰消散在夜色中，永远封存在时光深处。
盛廷玉捧着戒指退出宫殿，回头望见窗棂间太后的剪影。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延伸回十年前的泰晤士河边，却终究被慈宁宫檐角的阴影吞没。
夜漏三更。
东厂，司礼房的铜鹤烛台，滴着暗红烛泪。
盛廷玉捏着蓝宝石戒指，戒面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算计。
太后那句“故人己死”余音犹在，这枚承载着十年爱恨的信物，若是贸然送回陆三金手中，难保不会掀起朝堂暗涌。
“督公？”雕花木门被推开条细缝，身着靛蓝银线贴里的水生垂首而入。
水生身形瘦小，眉眼细长如柳叶，说话时总带着三分笑意，偏轻功和暗器却是东厂拔尖的。
盛廷玉背对着水生，手上转动着羊脂玉扳指，依旧仰头看着月亮：“把这封信，和这个戒指送去龙门镖局，交给......”盛廷玉突然顿住。
“交给苗星仁”盛廷玉着袖口的蟒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他转呈长公主，至于是否还给陆三金...就看殿下的意思了。”
待水生走后，盛廷玉终于能回房睡觉了。
盛廷玉卸去一身锋芒，躺在缠枝大床上。
烛火摇曳间，往事如潮水漫过心头，自己收苗星仁为义子才三年，这三年苗星仁可以称得上是坐了火箭般的进步，“长公主说了，见你第一面就心疼你，你可得对得起殿下这份心疼，好好学。”这句话本是他随口调侃，却成了点燃苗星仁的引信，
“长公主喜欢武功高的。”当时他随口一说，却见少年咬着牙在受伤后还扎马步，首到双腿肿得无法行走仍不肯停歇。
“殿下爱读辛弃疾的词。”他听后敢摸黑潜入文渊阁，就为了找寻古籍，仿写出殿下爱的词。
“谦逊有礼的贵公子才配站在长公主殿下身后”次日起，苗星仁就开始模仿帝师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连行礼时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盛廷玉轻笑出声，他见过太多人对权力痴迷，对金银贪婪，却从未见过像苗星仁这般，将爱慕淬成利刃、锻作铠甲的痴儿。
那小子总说“我的命是殿下给的”，如今看来，何止是命——苗星仁整个人，早己刻上了长公主的印记。
“一个神经病......”盛廷玉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想起那日派苗星仁去长公主身边时，少年雀跃得如同得了蜜糖的孩童，收拾行囊的利落劲儿，倒像是生怕晚一刻就会错失良机。
他望着明灭的烛火，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这世间痴情种，苗星仁也算排上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