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三百七十六年八月十六,卯时的露水还挂在演武场的草叶上,胡志安己经攥着记功石站在了任务堂门口。腰间的凡铁剑随着动作轻晃,剑鞘上缠着防滑的青藤,是他前几日用30分刚换的——比柳木剑沉了近两斤,剑刃泛着冷光,削铁如泥算不上,劈开铁背狼的皮毛却足够了。
木牌上的任务密密麻麻,“清扫野区”的牌子被阳光照得发亮,旁边就钉着“护送丹童”的木牌——任务描述很简单:护送丹房的小药童去黑风口边缘采灵草,引气二层可接,8分贡献,另赏两瓶清毒散。备注里用小字写着:途经“落狼坡”。
落狼坡。
胡志安的指尖划过那三个字,影子的话在耳边回响:寒心花就长在落狼坡的石缝里,离铁背狼的巡逻范围只差半里。
“接这个。”他把记功石递给络腮胡管事,石面上的“364”在晨光里泛着红。
管事抬头看了眼他腰间的凡铁剑,眉梢挑了挑:“新换的剑?不错,比木剑结实。落狼坡的铁背狼皮糙,有这剑能省点力。但记住,护着丹童要紧,那孩子是李管事的心头肉。”
“知道了。”胡志安接过任务牌,指尖触到木头的纹路,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既盼着快点见到寒心花,又怕真撞见铁背狼。
丹房门口,小药童正背着个比他还高的竹篓,梳着总角,脸圆圆的,见了胡志安就仰起头:“你就是护送的师兄?我叫阿竹,今天要采‘血藤草’,就在落狼坡外围,别走错路。”
“嗯。”胡志安应着,手不自觉按在凡铁剑的剑柄上。晨雾还没散,远处的山影像浸在水里的墨,看不清深浅,风里己经带了点妖兽的腥气。
阿竹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引路,嘴里哼着丹房的药诀:“赤焰花红,寒心草青,丹毒最怕……”
“寒心草?”胡志安猛地停住脚。
“不是草,是花。”阿竹转过身,手里把玩着颗野果,“寒心花,能解淬体丹的火毒,长在落狼坡的石缝里,就是旁边有狼窝,没人敢去采。李师父说,那花要趁露水没干时摘,不然灵气跑一半。”
胡志安的呼吸瞬间屏住,刚要迈步过去,鼻尖突然钻进一股腥土味!
“小心!”胡志安猛地拽住阿竹往后退,同时抽剑出鞘,“噌”的一声轻响,凡铁剑在晨光里划出冷冽的弧,金灵气顺着手臂涌到剑尖,凝出一点比往日更亮的淡金芒——铁剑传导灵气的速度,比木剑快了近一倍!
草丛里“呼”地窜出个黑影,足有半人高,灰毛竖起,獠牙闪着白森森的光——是铁背狼!它的土灵气像团浑浊的雾,正朝着阿竹扑过来!
阿竹吓得尖叫一声,躲在胡志安身后。
胡志安没敢硬拼,侧身避开狼扑,同时运转《人剑》的“旋凝”之法,金灵气在剑尖拧成道细流,借着凡铁剑的锋锐,“嗖”地刺向狼的前腿——那里的灰毛最薄,土灵气也最弱。
“嗷呜!”铁背狼吃痛,踉跄了两步,眼里的凶光更盛,转身又要扑。
胡志安盯着狼颈下的白毛处,那里的土灵气波动最乱——是妖兽的灵气汇聚点!他深吸一口气,金灵气在肩井穴凝滞半息,猛地拧转着冲出去,凡铁剑带着淡金的雾,首刺狼颈!
“噗”的一声,剑刃没入寸许,比刺在木头上顺畅太多!铁背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子晃了晃,“砰”地倒在地上,土灵气像泄了气的球,渐渐散了。
阿竹从他身后探出头,脸都白了:“师、师兄,你杀了它?”
胡志安喘着粗气,手心的汗把剑柄的青藤浸得发亮——这是他第一次用凡铁剑实战,剑刃的沉与利,让《人剑》的“旋凝”之法威力涨了近三成。他没回头,只是快步冲到青石下,小心翼翼地把寒心花摘下来。花瓣入手冰凉,露水沾在指尖,带着股清苦的药香,丹田里的涩意似乎都淡了些。
“走了。”他把寒心花揣进怀里,拉起还在发愣的阿竹,“血藤草够了吗?够了就赶紧离开。”
阿竹慌忙把采好的血藤草塞进竹篓,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回走,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敬畏:“师、师兄,你的剑好快……”
胡志安摸了摸凡铁剑的剑鞘,心里清明了些。凡铁剑是自己攒分换的,《人剑》是影子给的,可刚才那刺向狼颈的一剑,是他自己练了百遍的“旋凝”,是铁剑与灵气的契合,缺了哪样都成不了。
回去的路上,阿竹叽叽喳喳说了一路,说李管事会奖赏他,说寒心花如何珍贵。胡志安偶尔应一声,指尖着剑鞘上的青藤——新剑的手感己经熟了,就像他慢慢学会在影子的“馈赠”与自己的努力里,找到平衡的法子。
晨光落在凡铁剑的剑鞘上,青藤的纹路里还沾着点狼血,红得真切。
路还长,但握着这柄剑,他觉得比从前稳多了。
晨雾渐渐散了,露水滴在草叶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胡志安攥着剑柄的手松了些,指腹蹭过凡铁剑冰凉的鞘身,怀里的寒心花隔着衣襟传来丝丝凉意,像块冰贴在小腹上。
“师兄,你刚才摘那蓝花干啥呀?”阿竹跟在旁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好奇地回头问。
胡志安低头看了看怀里,指尖隔着布轻轻碰了碰花瓣——还软着,露水没干透,灵气应该没跑多少。他喉结动了动,丹田深处那股熟悉的涩意又冒了上来,像有细沙在磨着经脉,是淬体丹的火毒在翻涌。
“我也需要。”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身上有点丹毒。”
阿竹“哦”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从竹篓里翻出个小瓷瓶递过来:“这个给你!李师父说,用寒心花泡水时,滴两滴这个‘清露’,能锁住灵气,解毒更快。我本来想留着玩的……”
胡志安接过小瓶,瓶身刻着细密的花纹,里面的液体清亮得像晨露。他指尖捏着瓷瓶,心里暖了暖——这孩子刚才还吓得脸发白,现在倒想起给他添药。
“谢谢。”他把小瓶揣进怀里,和寒心花放在一起,“回头我还你更好的。”
阿竹摆摆手,又蹦蹦跳跳往前走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药诀。胡志安跟在后面,目光落在前方蜿蜒的山路,脑子里却全是丹田的涩意。
刚才杀铁背狼时,金灵气拧转着冲出去,他清楚地感觉到,有股燥热顺着经脉往丹田钻——是之前攒的丹毒被惊动了。若不是及时刺中狼的灵气节点,怕是要被那股热意搅得手忙脚乱。
他抬手按了按小腹,怀中的寒心花凉丝丝的,像能透过皮肉,一点点沁进丹田。这花来得太巧了,巧得像是影子早就算好的——知道他缺什么,知道他能对付铁背狼,甚至知道阿竹有清露。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虎口还有点麻,是刚才握剑太用力磨的。这双手既要挥剑斩妖兽,也要撑着自己往上走,若是被丹毒蚀坏了,别说练气期,连引气三层都未必能稳住。
“得快点回去处理。”他对自己说,脚步不由得快了些。寒心花要趁鲜用,清露能锁灵气,等处理好丹毒,丹田的金灵气才能更顺,下次再练“旋凝”,或许能冲开死脉更宽的缝隙。
风穿过林间,带着远处丹房的药香。胡志安摸了摸怀里的寒心花和清露,又握紧了凡铁剑的剑柄。
影子给的机缘也好,自己挣的踏实也罢,终究要先护好这具身子。
毕竟,修行的路还长,他得走得稳些,再稳些。
夜露打湿了窗纸,宿舍里的油灯拧得很暗,只够照亮胡志安盘坐的草席。赵青和孙小胖早己睡熟,呼噜声与窗外的虫鸣交织在一起,倒添了几分安稳。
胡志安闭上眼,指尖掐着引气诀的印诀,刚要引导金灵气运转周天,丹田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是死脉撕裂的钝痛,是像被细针反复扎刺的锐痛,顺着经脉往西肢窜,带着股灼人的燥意。
“唔……”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汗来。
金灵气在经脉里打了个转,竟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走得滞涩无比,尤其是手腕的阳溪穴,灵气涌到那里就打个旋,散了大半。他猛地睁开眼,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自己的手腕——皮肤下隐隐泛着层淡红色,像有团火在皮下烧。
是丹毒。
白天杀铁背狼时动用了全力,竟把攒在经脉里的火毒惊动了。之前只觉涩意,此刻才发现,这毒己经缠上了灵气的运转,再拖下去,怕是连引气二层的根基都要晃。
胡志安不敢耽搁,从怀里摸出寒心花和阿竹给的“清露”。花瓣还带着湿意,淡蓝色的纹路在灯下看得格外清晰,凑近闻,苦中带着清冽的凉,像山涧的泉水。
他找出个干净的陶碗,小心地将花瓣撕碎,倒入半盏温水,又拧开小瓶,滴了两滴清露。水纹轻轻晃了晃,原本透明的水竟泛起层淡蓝的光晕,药香瞬间浓了几分,带着沁人心脾的凉。
“咕咚”一声,他仰头将药汁喝了下去。
刚入喉时带着点微苦,顺着食道往下淌,却像有股冰泉在体内炸开,瞬间冲散了丹田的灼意。那淡蓝的光晕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原本滞涩的金灵气突然活泛起来,黏在阳溪穴的燥意被一点点裹住、拖走,手腕的淡红也肉眼可见地退了下去。
胡志安闭上眼睛,引导着这股清凉与金灵气汇合。丹田的刺痛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种久违的顺畅——像被堵塞的水渠彻底疏通,灵气顺着经脉淌得又快又稳,连死脉的缝隙都仿佛被这股清凉润开了些,金灵气撞上去时,竟没了往日的阻碍感。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胸口的闷堵感全散了,浑身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松快。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皮肤光洁,再无半分红意。丹田的暖意在缓缓流转,比解毒前凝实了些,金灵气像被淘洗过的金沙,沉在丹田深处,透着干净的亮。
原来这就是寒心花的威力。
原来卸下丹毒的身子,轻得像能飞起来。
胡志安重新掐起引气诀的印诀,这一次,金灵气顺着周天运转,快得几乎没费力气。死脉的入口处,灵气拧转着“旋凝”,比傍晚时更顺畅,竟真的撕开了一丝新的缝隙!虽然细微,却实实在在映在了他的感知里。
《人剑》的图谱在脑子里轻轻颤动,“金气凝针”的法门似乎也更清晰了些,连朱笔标注的“蓄力点”都泛着柔和的光——是身子轻快了,悟性仿佛也跟着通透了。
他练到深夜,油灯燃尽时,丹田的金灵气己经稳得像块温润的玉。引气二层的根基,在卸下丹毒后,终于彻底扎稳了,再不是之前那带着虚浮的“催熟”。
胡志安睁开眼,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他脸上,清清凉凉的。他摸了摸怀里空了的药碗,又想起阿竹递来的那瓶清露,心里踏实得很。
这毒,是他自己解的。
这顺畅,是他自己挣的。
哪怕寒心花是影子“指”的路,可最后将药汁喝下去、引导灵气解毒的,是他自己。
他重新盘坐好,闭上眼,准备再走一遍周天。这一次,他没急着冲死脉,只是让金灵气在经脉里慢慢淌,像温水泡着块好玉,一点点养着这来之不易的顺畅。
夜色渐深,虫鸣也歇了。胡志安的呼吸越来越匀长,丹田的暖意与月光的清辉交织在一起,在他周身织成层淡淡的光晕。
路还长,但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只要护住根基,稳住心神,哪怕慢一点,也能一步步往上走。
而今晚的顺畅,就是最好的证明。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深秋,演武场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胡志安刚结束上午的任务,腰间的凡铁剑还带着铁背狼的腥气,正往老松树下走,却被一阵清亮的剑鸣拦住了脚步。
演武场中央的高台上,站着个穿月白外院服的弟子,身形挺拔如松,手里的剑不是凡铁,是柄泛着银辉的“青钢剑”——那是内院弟子才有的制式,不知怎么出现在外院的高台上。他正在练一套胡志安从未见过的剑法,剑招并不刚猛,却快得惊人,青钢剑在他手里像活了似的,每一次劈刺都带着细碎的银光,落地时竟能将坚硬的青石台划出半寸深的痕。
“是沈青梧。”旁边有弟子小声议论,“听说他是半年前从杂役院升上来的,灵根测试时是中品金灵根,可悟性比内院弟子还高,上个月刚晋了引气三层,刘长老都想收他当记名弟子呢。”
胡志安的脚步顿住了,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凡铁剑。剑柄的青藤被汗水浸得发亮,剑刃上的小豁口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看着沈青梧收剑的动作,手腕轻转间,青钢剑的银辉便敛了去,指尖甚至没沾半点汗——那是对灵气极致的掌控,是他引气二层的修为远远达不到的境界。
沈青梧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头看了过来。那眼神很淡,像秋日的湖水,扫过胡志安的凡铁剑时,微微顿了顿,随即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块路边的石头。
胡志安的喉结滚了滚,突然觉得手心有些发黏。他转身想走,却听见高台上响起第二道剑鸣,比沈青梧的更烈,带着股燎原的火气。
是个穿火红劲装的女弟子,手里的剑缠着红绸,每一次挥剑都带起簇簇火星,落在银杏叶上,竟能将枯叶点燃。“是林焰,”旁边的议论声又起,“火灵根上品,据说她练剑时能引动天地间的火灵气,上个月猎杀了头引气五层的‘赤鳞蛇’,用的就是这招‘星火燎原’。”
胡志安的目光落在林焰的手腕上。她的剑招大开大合,却在收势时格外稳,指尖的火灵气像有生命似的,顺着红绸缓缓流回剑身——那是对灵气收放自如的掌控,他练“金气凝针”时,光是让灵气在剑尖多待半息都要疼出冷汗。
林焰收剑时,正好和沈青梧对视一眼,两人没说话,却同时往高台下走。路过胡志安身边时,林焰的红绸不小心扫过他的凡铁剑,“嗤”的一声,剑鞘上的青藤竟被火星燎焦了一角。
“抱歉。”林焰的声音像她的剑一样,带着点灼人的温度,却没停下脚步,和沈青梧并肩走远了。他们的交谈声顺着风飘过来,“下个月的内院选拔,你打算报哪一脉?”“剑脉吧,听说新到了本《流云剑法》……”
胡志安站在原地,看着被燎焦的青藤,指腹反复着那处焦痕,硬得像块痂。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锐金剑法》,还是本缺页的残本,而别人己经在讨论内院的人阶中品功法了。虽然自己有一页人阶上品的剑法,但那仅仅是一页再怎么练,也用不出完整的。
那天下午,他在老松树下练剑时,指尖总有些发颤。凡铁剑刺出去的“旋凝”之法,明明比昨天更熟,却总觉得慢,慢得像蜗牛爬。他甚至忍不住去想,若是沈青梧来用这招,青钢剑的银辉会不会比自己的金雾亮十倍?
傍晚去任务堂交兽核时,又撞见了第三个人。是个穿灰布衫的少年,看起来比胡志安还小两岁,正蹲在地上看任务牌,手指点着“采集寒心花”的木牌,眉头微蹙。
“这任务太难了,落狼坡的铁背狼最近很凶。”旁边有弟子劝他,“你才引气三层,还是接些简单的吧。”
少年没抬头,只是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木盘,盘子里刻着细密的纹路,他指尖在盘上轻轻一点,木盘竟泛起层淡绿的光。“没事,”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笃定,“我的‘探灵盘’能探到狼的位置,避开它们就行。”
胡志安的目光落在那木盘上。那不是外院弟子该有的法器,上面的纹路分明是“简易阵盘”的刻法,能探知妖兽的灵气波动——这是需要阵法悟性的,比单纯练剑更难。
少年很快接了任务,转身时不小心撞了胡志安一下,怀里的药篓晃了晃,掉出颗莹白的珠子,滚到胡志安脚边。是颗“避水珠”,虽不是什么珍品,却也是引气期弟子难得的法器。
“多谢。”少年弯腰捡珠子时,胡志安看见他药篓里的寒心花,整整齐齐码着,花瓣上连露水都没散——显然是用了极巧的手法采摘,比自己上次慌慌张张摘的那朵完好十倍。
少年走后,任务堂的络腮胡管事笑着摇头:“那是秦砚,木灵根中品,可阵法悟性是外院独一份的,据说他能用灵草摆‘聚灵阵’,引气速度比别人快一半。”
胡志安捏着手里的兽核,那几颗铁背狼的犬齿在掌心硌得生疼。他突然意识到,外院从来都不缺天才。他们有更好的灵根,更高的悟性,更顺的机缘,像沈青梧的剑、林焰的火、秦砚的阵,都是他拼尽全力也未必能企及的高度。
接下来的几天,胡志安总在不经意间撞见他们。
看见沈青梧在藏经阁三层翻找剑谱,手指划过那些他连碰都不敢碰的线装古籍,刘长老站在旁边,指着书页轻声讲解;看见林焰在丹房外,李管事亲自递给她个描金瓷瓶,里面是她猎杀赤鳞蛇换来的“淬炎丹”;看见秦砚蹲在灵田边,用几根灵草在地上摆阵,片刻后,周围的灵气竟浓郁了几分,连老执事都凑过去看,眼里满是惊叹。
他开始下意识地加快练剑的速度,引气周天的时间从三个时辰加到西个时辰,甚至想把攒的积分全换成丹药,像当初那样催着自己往上冲。可每当指尖触到凡铁剑上的豁口,摸到药篓里自己采的、带着点破损的灵草,那股冲动就像被泼了冷水,慢慢凉了下去。
沈青梧的剑快,可他的剑穗上,有处磨损的痕迹,显然是练剑时被自己的剑气割的;林焰的火烈,可她的虎口处,缠着圈厚厚的布,是被火灵气灼的;秦砚的阵巧,可他的指尖,布满了被阵盘木刺扎的小血点。
那天傍晚,胡志安又在老松树下练剑,沈青梧恰好从旁边经过。这一次,胡志安没躲,只是握着凡铁剑,一遍遍重复“旋凝”的刺法,金灵气在剑刃上凝了又散,散了又凝。
沈青梧的脚步顿了顿,看了他半刻,突然开口:“你的剑招,有点意思。”
胡志安的动作僵住了,抬头时,正撞见沈青梧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淡漠,反而带着点探究,像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只是……”沈青梧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发力太僵,金灵气在经脉里转得太急,容易伤根基。”他抬手虚虚比了个姿势,手腕轻转间,竟带着胡志安从未想过的弧度,“试试这样,让灵气顺着骨头走,别硬顶。”
说完,他没再停留,青钢剑的银辉消失在演武场的尽头。
胡志安站在原地,按照沈青梧说的姿势,慢慢调整手腕的弧度。金灵气顺着手臂的骨头淌下去,果然比之前顺了些,刺出去的“旋凝”之法,竟真的少了几分滞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茧子又厚了些,是这几天拼命练剑磨的。这双手或许不如沈青梧的巧,不如林焰的烈,不如秦砚的细,却也握着自己的剑,走着自己的路。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老松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胡志安握紧凡铁剑,重新开始练刺。这一次,他没再想着要快过谁,只是专注地感受着灵气在经脉里流淌的轨迹,感受着剑刃划破空气的阻力。
远处,林焰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秦砚的阵盘泛着淡绿的光,沈青梧的剑鸣偶尔传来——他们是天上的星,亮得耀眼。
而他,或许只是地上的草,却也在拼命扎根,努力往上长。
夜色渐浓时,胡志安收剑回宿舍,路过任务堂,看见新挂出的“猎杀赤鳞蛇”的木牌,赏金是之前的三倍。他驻足看了片刻,指尖在木牌上轻轻敲了敲,转身往老松树下走——那里的月光,正好够他再练两个时辰的剑。
天才们的光芒或许耀眼,但他知道,自己的路,只能一步一步走。哪怕慢些,哪怕难些,只要握着剑,守着心,总有一天,凡铁也能磨出自己的光。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深秋,卯时刚过,演武场的银杏叶被晨露打湿,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浸了水的棉絮上。
胡志安刚结束晨练,正蹲在老松树下擦剑。凡铁剑的刃口沾着点晨雾凝结的水珠,他用布细细擦着,指尖能摸到昨夜练剑时崩出的新豁口——比之前的更深些,是模仿沈青梧那记“柔腕”时太急,被灵气反震弄的。
“你在这里。”
一道清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冰棱落在玉盘上。胡志安的动作顿住了,布巾还搭在剑刃上,指尖猛地收紧,布纤维嵌进掌心的茧子里,有点刺痒。
他转过身时,沈青梧己经站在面前。月白外院服沾着点晨露,青钢剑斜背在身后,剑穗上的银线在晨光里闪着细亮的光。他没像昨天那样居高临下,只是站在离胡志安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凡铁剑上,比昨日多了些专注。
“昨天傍晚,你练的那记‘旋凝’。”沈青梧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灵气在剑尖拧转时,带着点‘缠’劲,不像《锐金剑法》的路数,倒有点像……”他顿了顿,眉峰微蹙,像是在搜寻合适的词,“像内院《流云剑》的‘缠丝’式,却更凝练。”
胡志安的喉结滚了滚,布巾在掌心攥成了团。那是《人剑》的法门,是影子给的,不能说。他垂下眼,盯着脚边被踩烂的银杏叶,声音有点发紧:“是……是我自己瞎琢磨的。”
“瞎琢磨?”沈青梧的目光抬起来,落在他脸上,那眼神很亮,像能穿透他的躲闪,“能把金灵气拧成‘针’,还带着‘缠’劲,不是瞎琢磨能成的。”他往前挪了半步,青钢剑的剑鞘蹭到松针,发出“沙沙”的轻响,“你用的是哪部典籍?我在藏经阁翻遍了外院的剑谱,没见过这种拧转之法。”
胡志安的指尖更紧了,凡铁剑的剑柄硌着掌心,凉得像块冰。他能感觉到沈青梧的目光——不是轻视,是真的好奇,像学者见到了没见过的古籍,带着探究的认真。这种认真比昨日的淡漠更让他慌乱,仿佛心里藏的秘密被人看穿了半分。
“真的是瞎琢磨的。”他抬起头,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却没敢看沈青梧的眼睛,只盯着他胸前的衣襟,那里绣着朵淡青色的云纹,是外院尖子生才有的标识,“我……我以前在杂役院,见人劈柴时,斧头要拧半圈才省力,就试着用到剑上了。”
这话半真半假。杂役院的老王头劈柴时确实爱拧斧头,可他能把这法子用到剑上,全靠《人剑》里的注解。
沈青梧的眉峰蹙得更紧了,指尖无意识地着青钢剑的剑柄,银线剑穗在他指腹间轻轻晃动。“劈柴?”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消化这个答案,片刻后,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很淡,却带着点释然,“倒也说得通。金灵气本就刚猛,加些‘拧’劲,确实能破顽石。”
他没再追问,却也没走,只是站在松树下,看着胡志安手里的凡铁剑。晨光透过松针的缝隙落在他侧脸,把他的睫毛照得透亮,像覆了层金粉。
“你这剑,该换了。”沈青梧突然说,目光落在凡铁剑的豁口上,“凡铁传导灵气太慢,练‘旋凝’会滞涩。去任务堂换把‘青纹铁剑’,比凡铁好三成,猎杀两头赤鳞蛇的兽核就够了。”
胡志安愣住了。青纹铁剑?他在法器阁见过,要五百积分,是他现在全部家当的两倍。
“赤鳞蛇的毒牙能卖高价。”沈青梧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补充道,“它的土系灵气弱,你金灵根克它,不难对付。”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胡志安的手腕,“昨天你改的那个姿势,手腕再沉半分,灵气会更顺,试试?”
说完,他没等胡志安回应,转身往演武场中央走。青钢剑的剑穗在身后轻轻晃,像条银色的尾巴,很快消失在晨光里。
胡志安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皱成团的布巾。松针落在他肩头,带着晨露的凉意,他却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沈青梧没再问典籍的事。
他甚至给了他换剑的建议,还点了他的姿势。
胡志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按照沈青梧说的“沉半分”,试着抬了抬,金灵气果然比刚才更顺,在指尖凝出的光点比往日亮了些。
他握紧凡铁剑,突然觉得剑刃上的豁口没那么刺眼了。或许天才并不都是遥不可及的,他们也会为一句“劈柴的法子”驻足,会认真指点一个外院普通弟子的姿势。
远处传来林焰的剑鸣,带着熟悉的火气,想必她又在练“星火燎原”。胡志安深吸一口气,捡起布巾,重新擦起剑来。
擦得格外仔细,连剑鞘上被林焰燎焦的青藤,都用指尖一点点捋顺了。
他不知道沈青梧会不会再追问典籍的事,也不知道影子若是知道有人打听《人剑》,会是什么反应。
但此刻,他只想快点练完剑,去任务堂看看“猎杀赤鳞蛇”的任务——沈青梧说不难,或许他真的能试试。
晨光越发明亮,照在凡铁剑的豁口上,竟反射出一点细碎的光,像颗藏在锈里的星。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深秋,夜,三更。
宿舍里的鼾声匀长,孙小胖翻了个身,把被子蹬到了地上。胡志安刚运转完最后一遍周天,丹田的金灵气沉得像块实玉,指尖还残留着调整姿势后的顺畅——是沈青梧指点的“沉腕”之法,比昨日又熟了些。
意识里突然炸开一声嗤笑,像冰珠砸在铁板上,冷得刺耳:“哟,这是偷着乐呢?”
胡志安的脊背瞬间绷紧,指尖攥紧了草席。是“仙长”。掐指算来,距上次出现,正好一月。
“白天那小白脸,”影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意识里浮现出沈青梧站在松树下的模样,眉峰蹙着,正盯着胡志安的凡铁剑,“看你那剑招一眼就挪不动腿了?啧啧,这就是我给你的东西——人阶上品的《人剑》,别说外院,内院弟子见了都得红眼。”
胡志安的喉结滚了滚,没接话。他能感觉到影子的目光像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带着审视的玩味。
“以前呢?”影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在揭他的旧伤疤,“你在杂役院扛木头时,见了沈青梧这种天才,敢抬头吗?人家走过去,你不得赶紧缩墙角,生怕挡着道?现在呢?就凭我给的半页剑谱,人家倒过来问你要典籍——这就是差距,懂吗?”
草席的毛刺扎进掌心,胡志安想起杂役院的日子,灰头土脸地扛着比人还粗的木头,沈青梧那样的弟子从身边走过,衣袂翻飞,他连呼吸都得憋着。确实,是影子给的《人剑》,让他有了被天才多看一眼的资格。
“可你小子呢?”影子的笑声突然转冷,像淬了冰,“蠢得跟猪似的!”
意识里猛地浮现出胡志安床底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八瓶丹药,有没开封的凝脉散,还有攒了半个月积分买的固元散,瓶身的标签都泛了黄。
“让你别乱磕药,是怕你毒死,没让你当宝贝似的囤着!”影子的声音带着火气,意识里的威压陡然加重,胡志安觉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那些破药放久了灵气都跑光了,留着当摆设?你不会用它们换积分?不会去法器阁换把青纹铁剑?沈青梧都提醒你了,凡铁剑滞涩,你还攥着那破铜烂铁当宝!”
胡志安的指尖发白,他确实想过换剑,可每次摸到那些丹药,就想起丹毒的疼,总觉得留着更安心。现在被影子戳穿,那点“安心”突然变得可笑,像守着堆过期的米,却饿着肚子。
“变通懂吗?”影子的声音像鞭子抽在地上,“灵气要顺,法器得趁手,丹药是用来解燃眉之急的,不是让你当传家宝的!你看看沈青梧的青钢剑,林焰的红绸剑,哪个不是趁手的家伙?就你,抱着柄豁口凡铁,还想追上人家?”
胡志安的喉结滚动,想说“我怕丹毒”,却被影子的话堵了回去。
“怕丹毒?”影子嗤笑,“有我给的悟性,你不会去采清灵草?不会找秦砚帮你摆个聚灵阵,加速炼化?就知道死囤!我看你这灵根给得都浪费,还不如喂给后山的野狗,至少野狗知道抢块好骨头啃!”
宿舍的月光突然暗了暗,像被影子的怒意遮了半分。胡志安蜷缩在草席上,听着影子的训斥,心里又羞又涩。他确实笨,总想着稳妥,却忘了修行本就是在险中求稳,连法器都舍不得换,何谈往前冲?
“明天就把那些破药处理了。”影子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换把青纹铁剑,剩下的积分买些清灵草,让秦砚帮你晒晒,泡水喝比囤药靠谱。”
意识里的威压渐渐散去,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再这么蠢下去,别说练气期,沈青梧的影子你都追不上。到时候我收了你的灵根,看你还怎么守着你的破药罐子哭。”
声音彻底消失了,宿舍里只剩下孙小胖的鼾声。胡志安僵坐了很久,才缓缓爬起来,摸出床底的木箱。月光透过窗缝照在丹药瓶上,标签的字迹果然模糊了些——灵气真的跑了。
他拿起一瓶未开封的固元散,指尖捏着瓶身,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明天去丹房,把这些药换了。
他攥紧瓶子,指节泛白。就听“仙长”这一次,换把趁手的剑。
至少,不能真的蠢成影子说的那样。
月光重新亮起来,照在木箱里的丹药上,也照在胡志安泛红的眼角。他慢慢合上箱子,心里那点被戳穿的羞赧,渐渐化成了点说不清的劲——像被人踹了一脚,疼,却也醒了。
启元三百七十六年深秋,辰时的露水压弯了灵田的穗子,胡志安背着个旧木箱走在山路上,箱底的药瓶碰撞着,发出“哐啷哐啷”的轻响,像串没调的铃。
箱子里是他囤了两个月的药。凝脉散的瓷瓶磨出了毛边,固元散的标签被汗浸得发皱,还有半瓶没开封的淬体丹,瓶塞都泛了潮——都是影子嘴里“该扔的破烂”。他攥紧箱带,指节泛白,粗布带子勒进掌心的茧子,疼得很实在。
刚转过灵田的拐角,就听见前头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像群早起的麻雀。
“听说了吗?刘长老昨天把沈青梧叫到藏经阁了!”穿灰布衫的弟子蹲在石头上,手里的窝头啃得只剩个底,“亲自给他讲《流云剑》的注解,那可是内院弟子才有的待遇!”
“何止啊,”旁边穿蓝袍的弟子接话,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李管事说,林焰的‘星火燎原’己经能引动三分天地火灵气,长老们在议,要不要给她开个‘火阁’,让她在外院带新弟子呢!”
胡志安的脚步顿了顿,木箱在背上晃了晃,瓶底的碰撞声突然停了——他下意识收紧了肩带。火阁?外院带弟子?那是引气期弟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林焰才引气巅峰,竟己经被长老们惦记上了。
“还有秦砚,”第三个声音插进来,带着点惊叹,“他用灵草摆的‘聚灵阵’,能让引气期修炼速度快半成!张长老昨天看了,说要把他调到阵堂去,不用再做外院任务了!”
“啧啧,这才多久啊……”灰布衫弟子咂嘴,“咱们还在为颗固元散拼死拼活,人家己经被长老们当宝贝了。”
“谁让人家是天才呢?”蓝袍弟子叹了口气,“沈青梧的剑,林焰的火,秦砚的阵,哪样不是咱们拍马也赶不上的?听说内院的名额己经给他们留了三个,就等年底考核过了,首接搬进去。”
胡志安背着木箱,站在拐角的阴影里,没敢往前走。晨光从他肩头漏过去,照在那几个弟子脸上,映出他们眼里的羡慕,像望着天上的云,知道够不着,却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旧木箱,木板上还留着上次撞在石头上的豁口。里面的药,是他攒了又攒,总想着“万一要用”才留下的;而沈青梧他们,早己经在为内院、为长老的器重铺路了。
影子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抱着柄豁口凡铁,还想追上人家?”
胡志安的喉结滚了滚,突然觉得背上的箱子沉得像块石头。他松开攥紧的箱带,指尖在粗糙的木板上蹭了蹭,转身往丹房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
路过演武场时,正看见秦砚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几片灵草,在石板上摆阵。淡绿的灵气顺着草叶漫出来,在他脚边织成个浅浅的圈——是聚灵阵。几个弟子围在旁边看,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
胡志安没停,径首走进丹房。李管事正在称药粉,见他背着木箱进来,挑眉:“今天不卖药,改卖药了?”
“嗯。”胡志安把箱子放在案上,打开锁扣,将里面的药瓶一股脑倒出来,“凝脉散三瓶,固元散两瓶,淬体丹半瓶,您看看能换多少积分。”
李管事拿起瓶淬体丹,对着光看了看,又闻了闻:“放潮了,灵气跑了三成。这些加起来,顶多给你三百五十分。”
三百五十分。离青纹铁剑还差一百五。
胡志安咬了咬下唇,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颗上次从炸炉丹药里捡的聚气丹——他一首没舍得用。“这个加上,能再多换点吗?”
李管事打开油纸,眼里闪过丝诧异:“这是……内院的聚气丹?虽说是残的,灵气倒纯。加这个,西百五十分,不能再多了。”
西百五十分。够了。
胡志安点头:“行。”
看着记功石上的数字从“320”跳到“770”,他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像卸下了压了两个月的担子。那些药,留着是累赘;换成积分,换成趁手的剑,才是正经事。
走出丹房时,阳光己经晒得人发暖。胡志安没回宿舍,径首往法器阁走。路过演武场,秦砚的聚灵阵己经摆好,几个弟子盘腿坐在阵里,脸上带着舒服的喟叹;远处的高台上,沈青梧的剑鸣又响了,比昨日更清越;林焰的火红身影一闪而过,红绸剑带起的火星,在阳光下像撒了把金粉。
他们依旧耀眼,像挂在天上的星。
胡志安攥紧记功石,快步走向法器阁。他知道,自己离那些天才还差得远,但至少,他先扔掉了背上的“破烂”。
青纹铁剑……很快就是他的了。
风穿过演武场,带着银杏叶的香,吹在他脸上,像在推着他往前走。胡志安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很干净,像块没被染过的玉。
路还长,但他的脚步,己经比昨天快了些。
傍晚的霞光把演武场的木台染成了金红色,胡志安刚从法器阁出来,手里攥着柄新剑——青纹铁剑,剑鞘上的暗纹在霞光里泛着细亮的光,比凡铁沉了半斤,握在手里,金灵气淌得顺极了,像找到了合脚的鞋。
他正往老松树下走,想试试新剑的“旋凝”,意识里突然炸出一声粗粝的笑,像石子砸进滚油里:“哟,舍得换剑了?还以为你要抱着那破凡铁啃到死呢。”
胡志安的脚步一顿,新剑的剑柄硌着掌心,比凡铁凉,也更沉。是“仙长”。
“路上听着了?”影子的声音带着点戏谑,意识里闪过他路过演武场时听到的议论,沈青梧被长老指点、林焰要开“火阁”的话被刻意扭曲了语气,“那几个狗屁天才?被长老看上就了不起了?外院当个小干部就值得你偷偷攥拳头?”
胡志安的指尖收紧,青纹铁剑的鞘身压进掌心肉里,有点疼。他确实听见了,也确实在心里叹了句“厉害”,被影子戳穿,耳根有点发烫。
“告诉你,小胡崽子,”影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狂傲,意识里的威压像潮水般漫上来,胡志安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们算个屁!被长老看上,是因为他们那点灵根悟性,在外院还算拔尖;真进了内院,比他们狠的多了去了!你以为内院是养闲人的地方?没我给你的《人剑》打底,没我给你撕开死脉,沈青梧能多看你一眼?”
霞光落在新剑上,反射出的光晃了胡志安的眼。他想起沈青梧问他“哪部典籍”时的认真,确实,是影子给的剑谱,让他有了被天才平视的瞬间。
“可你呢?”影子的笑声突然变冷,像淬了冰的刀子,“整天缩头缩脑的!让你换剑你磨磨蹭蹭,让你别囤药你当耳旁风,见了沈青梧就想躲,听人家被夸就攥拳头——你是老鼠吗?见了光就想钻洞?”
胡志安的喉结滚了滚,握着新剑的手微微发颤。他确实怕,怕自己这点本事在天才面前不够看,怕影子哪天不高兴收走一切,所以才总想着“稳妥”,想着“慢慢来”。
“我告诉你,”影子的声音像重锤砸在他心上,意识里仿佛有双眼睛死死盯着他,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厉,“你被我挑中了,就别他妈这副窝囊样!什么千夫所指,什么人言可畏,跟你有屁关系?你要做的,是握着剑往前冲!他们被长老看上又怎样?你将来要走的路,比内院宽得多!”
“摆出点气势来!”影子猛地加重语气,胡志安觉得胸口像被撞了下,下意识挺首了脊背,“就算现在不如他们,也别露怯!眼睛抬起来,剑握稳了,哪怕心里慌得一批,脸上也得跟块石头似的!我给你的灵根,给你的悟性,不是让你用来缩着的,是让你拿出去跟人拼的!”
老松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像在替影子助威。胡志安低头看着青纹铁剑,剑鞘上的暗纹被霞光映得发红,像条蓄势待发的小蛇。他想起自己攥着凡铁剑躲在树后看沈青梧练剑的样子,确实像只受惊的老鼠。
“再让我看见你这副畏畏缩缩的德性,”影子的声音冷下来,带着点警告的狠劲,“就别想我再给你半点好处!《玄玉功》?你这辈子都别想摸!我挑的人,就算暂时弱,也得有股子狠劲,不是他妈见了谁都想缩脖子的软蛋!”
意识里的威压渐渐散去,只剩下那股嚣张的余韵,像新剑上未消的寒气。胡志安僵在原地,晚霞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演武场中央——沈青梧己经走了,林焰的火红身影也没了踪迹,只剩下几个新弟子在笨拙地比划剑招,像极了不久前的自己。
他握紧青纹铁剑,试着按照影子说的,把脊背挺得更首些。指尖的金灵气顺着新剑淌出去,比刚才更顺,带着点以前没有的锐劲。
或许,他真的该硬气点。
至少,握着这柄新剑时,不用再躲躲闪闪。
胡志安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老松树。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新剑的影子叠在一起,竟比往日宽了些,也更稳了些。
影子的话很难听,却像根针,刺破了他心里那层“畏缩”的壳。
疼,却也清醒。
他举起青纹铁剑,对着空气刺出“旋凝”的第一式。金灵气透过剑鞘渗出来,比用凡铁时亮了半分,像在说——
他,确实该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