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跟刀子似的刮着,道渊缩在土炕上,棉袄补丁上结着冰碴。豆油灯芯滋滋响,照着《子平真诠》泛黄的纸页。听天桥茶馆的说书先生讲,这书里的八字五行能断人生死。他指尖刚碰到父亲批注的 “日主衰弱,用印化煞”,脖子上的罗盘残片突然烫得像块烙铁。
“哎哟!” 道渊慌忙扯开红绳,就着灯光一看,残片上 “万历” 二字的刻痕里,竟钻出细如发丝的金线,弯弯曲曲长成龙脉的模样。他下意识解开衣襟,胸口的火焰胎记正发烫,跟残片的月牙缺口严丝合缝。父亲临终前 “天池水竭,得用血养” 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 —— 罗盘中央那个干裂的凹槽,可不就是 “天池” 嘛。
“嗒嗒嗒”,窗外突然传来爪子刨地的声音。道渊吹灭油灯凑到窗边,月光下,院子雪地上歪歪扭扭画着个人形,五个指印跟他掌心的 “离火纹” 一模一样。更瘆人的是,墙根蹲着只黑猫,正拿爪子扒拉着块碎陶片,陶片上用朱砂画着倒罗盘,跟老妪给的香囊一个图案。
“玄阴会?” 道渊心一紧,攥紧了床头的扁担。这时候,房顶突然传来瓦片滑动的声响,他抄起扁担刚转过身,门 “吱呀” 一声开了道缝,冷风卷着个黑影扑进来。道渊抡起扁担横扫,却听 “叮” 的一声,扁担被短刀削掉块木头。黑影蒙着面,袖口绣着个歪歪扭扭的 “玄” 字,跟老妪说的一模一样。
“小娃娃,交出罗盘残片。” 黑影声音像破锣,短刀首刺道渊心口。道渊往旁边一滚,扁担戳中黑影膝盖。黑影吃痛后退,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香囊,往地上一扔,顿时腾起股白烟。道渊被熏得睁不开眼,再睁眼时黑影己经翻上墙头,临走前扔来句话:“老东西的账,也算在你头上!”
“老东西?” 道渊想起昨天算卦的老妪,心里咯噔一下。等他追到巷口,黑影早没了踪影,只有雪地上留着串脚印,鞋印边缘五个爪状凹痕,跟院子里的一模一样。他回到屋里,捡起黑影掉落的香囊,里头掉出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朵残莲,跟母亲留给他的那半块竟能拼上。
天蒙蒙亮时,道渊揣着残片和玉佩往天桥走。路过老妪家时,见门口围了一圈人。他挤进去一看,老妪的儿媳正揪着女儿头发往墙上撞:“就是你找的小骗子算卦,把娘气死了!” 道渊蹲下身探老妪鼻息,脉息弱得像游丝,嘴唇乌青 —— 这分明是中了邪术的样子。
“让让,让让!” 戴圆框眼镜的周鸿儒扒开人群,翻开老妪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脖颈:“像是急火攻心,但这指甲发黑不对劲。” 他转头看见道渊,推了推眼镜:“你昨天给她算的什么卦?”“火泽睽,断她家里二女争产。” 道渊盯着老妪手腕上的红绳,绳结样式跟他系残片的一模一样。
周鸿儒从包里掏出个小瓶:“先灌点强心散。” 他一边喂药一边低声说:“我在西洋学医时见过类似症状,像是被人下了心理暗示。就像你说的卦象,说不定有人借题发挥。” 道渊想起黑影的话,突然明白过来:玄阴会是借他家矛盾下的手!
这时,两个地痞晃悠过来,领头的疤脸一脚踢翻卦摊:“小骗子,昨天赚了不少吧?交保护费!” 道渊刚想理论,周鸿儒突然指着疤脸袖口:“这位大哥,你印堂发黑,怕是要遭‘天雷无妄’之灾啊。” 疤脸一愣:“少跟老子装神弄鬼!”
道渊趁机接上:“大哥你看,你这右眼皮跳得厉害,午时三刻前千万别靠近水洼。” 疤脸下意识摸了摸眼皮,旁边小弟起哄:“大哥,他蒙你的吧?” 道渊捡起弹壳摇了摇:“要不赌一把?我算你五步内必踩狗屎。” 疤脸气得抬脚就踹,没走两步就 “哎哟” 一声 —— 正好踩进个结冰的粪坑。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疤脸爬起来指着道渊:“你等着!” 道渊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命理术数既能救人也能害人。他蹲下身收拾弹壳,发现其中一枚裂了道缝,跟罗盘残片上的冰裂纹路一模一样。
周鸿儒递过块干净布:“你这弹壳算卦,到底是真有门道还是碰运气?” 道渊擦着弹壳说:“我爹说,万物皆有灵性,弹壳沾过战火,更能通阴阳。” 他顿了顿,想起黑影的话,“但总有些人想拿这灵性做坏事。”
黄昏时,道渊去药铺给老妪抓药,路过城隍庙时看见墙根蹲着个乞丐,手里拿的半块陶片跟黑影的一模一样。他刚想靠近,乞丐突然抓住他手腕:“离火纹现世,玄阴会要开杀戒了!” 道渊惊觉乞丐掌心也有个淡红色的火形印记,跟他的胎记如出一辙。
“大爷,您知道玄阴会?” 乞丐咳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秦逸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道渊打开一看,竟是本残缺的《地理正宗》,扉页用朱砂画着个倒罗盘,指针指着西北方的圆明园遗址。
“秦逸先生?” 道渊想起老妪提过的名字,正要再问,乞丐己经咽了气。他合上乞丐的眼,发现他袖口也绣着朵残莲。这时,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夜 —— 半 —— 三 —— 更 ——” 道渊抬头看向圆明园方向,雪地里突然冒出一串爪印,首首通向黑暗深处。
他握紧罗盘残片,残片突然发烫,“万历” 二字上的金线竟组成了个 “杀” 字。周鸿儒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指着远处:“你看,圆明园方向有红光。” 道渊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夜空中飘着个风筝,风筝上画着个巨大的倒罗盘,在雪夜里像只血红的眼睛。
“走!” 道渊把《地理正宗》塞进怀里,拔腿就往圆明园跑。周鸿儒紧随其后:“你就这么去?玄阴会要是埋伏怎么办?” 道渊摸出三枚弹壳:“我爹说过,命数再硬,也得自己掰扯。” 他想起母亲留的玉佩,又摸了摸胸口的胎记,“再说了,他们盯上的是我,不去怎么知道是福是祸?”
两人跑到圆明园废墟时,雪下得更大了。断壁残垣间,十几个黑影围着个火盆,火盆里烧着半块罗盘,正是老妪家的地契!为首的黑影转过身,手里拿着根铁链,铁链上串着十几个红绳 —— 跟老妪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离火纹的小子,你终于来了。” 黑影摘下面罩,竟是药铺的王掌柜!道渊惊得后退半步:“是你?老妪的病也是你下的手?” 王掌柜笑了笑,晃了晃铁链:“不止呢,这北平城里带离火纹的,都得给我天池里的水祭献。” 他指着火盆,“你看,这罗盘残片一加热,天池水就出来了。”
道渊这才看清,火盆里的罗盘中央凹槽正渗出水珠,水珠落在火上竟变成蓝色火焰。周鸿儒突然大喊:“小心!他在用磁石粉!” 道渊一愣,王掌柜己经甩出铁链,红绳像蛇一样缠向他脖子。千钧一发之际,道渊想起《地理正宗》里的话,将弹壳往火盆里一扔:“坎水克离火,破!”
三枚弹壳在火中炸开,溅起的火星正好落在王掌柜脸上。趁他惨叫时,道渊抢过老妪的地契,拉着周鸿儒就往废墟深处跑。身后传来王掌柜的怒吼:“抓住他们!别让离火纹跑了!” 道渊边跑边翻开《地理正宗》,发现内页用血写着:“玄阴会借断龙脉乱朝纲,三器合一可破局。”
“三器?” 道渊想起罗盘残片、母亲的玉佩,还有老妪的红绳。这时,周鸿儒突然指着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道渊抬头,只见残垣上刻着个巨大的离火纹,纹路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跟他袖口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血手印一模一样。
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玄阴会的吆喝声。道渊把玉佩和红绳系在罗盘残片上,残片突然发出嗡鸣,三道红光冲天而起,在雪夜里组成个完整的罗盘。王掌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哈哈哈,离火纹觉醒了!正好拿你的心来祭旗!”
道渊转身,将残片往地上一砸:“易为变易,这命数我自己改!” 残片炸开的瞬间,他看见母亲的玉佩里掉出张纸条,上面写着:“三器在武昌,去找秦逸。” 周鸿儒拉着他躲进石缝:“先躲起来,从长计议。” 道渊看着外面晃动的黑影,握紧了拳头 —— 看来,北平是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