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凝滞的空气中缓慢爬行。
裴清砚垂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枕在自己腿上的侧脸。
“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自嘲又似是认命。
“睡吧。”
佛珠碰撞的轻响在车厢里漫开,像落雪敲在梅枝上,细碎又清冽。
裴清砚微微调整了坐姿,将腿放得更平稳些。
林霜的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随即又安稳地枕着,呼吸匀净得像溪水流过卵石。
窗外的霓虹在他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映得他眉间朱砂痣红得像雪地里凝的血,却偏生没了半分戾气,只剩一种沉静的纵容。
这丫头,倒真把他当靠枕了。
裴清砚想起苏棠总说他“老古板”,说他周身的气场能冻住春天。
可此刻,他竟任由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姑娘这样赖着,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他低头,看着林霜熟睡的眉眼。
他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佛珠,木珠的凉意在掌心漫开,却压不住腿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那温度不灼人,像暖炉隔着层锦缎,温温吞吞地渗进来,熨帖了他常年微凉的膝盖。
………
林霜醒来时是被刺眼的阳光晃醒的。
眼皮被灼得发疼,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公寓熟悉的天花板。
而是一片深金与黑色交织的布料,鼻尖萦绕着清冽的沉香——是裴清砚身上的味道。
大脑宕机了足足三秒,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脑袋此刻稳稳地枕在裴清砚的腿上,一只手甚至还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膝头。
“!!!”
天塌了!!!
林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坐起来,动作太急,额头差点撞到车顶,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脸颊“腾”地红透,从耳根一路烧到脖颈,连带着耳朵尖都烫得能煎鸡蛋。
她怎么……怎么睡了一整夜?!
他就这样任由自己靠着他睡到现在?!
裴清砚显然也醒着,只是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势,听见动静才缓缓睁开眼。
晨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脸上,淡化了他眉间的疏离,那点朱砂痣在阳光下红得像燃着的火星,却依旧清冷。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林霜的手指绞着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细若蚊蚋。
“对、对不起裴先生!我……我….”
“无妨…..”
裴清砚淡淡道,抬手理了理被她枕得微乱的云衫衣襟。
“太累了,以后不必硬撑,身体要紧。”
林霜被那句“身体要紧”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僵硬地坐着,手指绞着衣角打了好几个结。
“这、这里是……”
林霜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视线扫过车窗外陌生的庭院,绿荫浓密,露台上还摆着精致的茶器,显然不是普通地方。
“静安公馆。”
裴清砚眼皮都没抬,指尖捻着佛珠,木珠碰撞声在晨光里格外清透。
“昨晚看你睡得沉,没叫醒你,就近歇了。”
静安公馆……那是他的私人住处。
林霜的脸更红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太、太打扰您了裴先生,我现在就走……”
“急什么。”
裴清砚终于睁眼,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背上,像在看个毛躁的孩子。
“周礼备了早饭,吃了再走。空腹忙事,仔细胃疼。”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长辈式的不容置喙,林霜张了张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她知道,这是他给台阶下,也是真把她当苏棠的朋友在关照。
车稳稳停在主楼门口,周礼己候在车旁,恭敬地拉开车门。
“林小姐,三爷。”
林霜跟着裴清砚走进公馆,中式风格的装修古雅沉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沉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早餐摆在临窗的花梨木桌上,清粥、小菜、蒸饺,样样精致,冒着袅袅热气。
“坐。”
裴清砚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先落座,拿起白瓷勺舀了口粥,动作优雅得像幅古画。
林霜局促地坐下,拿起勺子的手都在抖,小口小口地抿着粥,不敢抬头。
粥熬得绵密,带着淡淡的米香,熨帖了空了一夜的胃,却压不住心头的慌乱。
“下周三首播?”
裴清砚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霜愣了愣,连忙点头。
“嗯,和棠棠、柠柠一起,准备了挺久。”
“苏棠那丫头毛躁,你多盯着点。”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交代寻常家事。
“有应付不来的,让周礼帮你。”
“谢谢您裴先生,我们能应付的。”
林霜连忙摆手,受宠若惊。
裴清砚没再坚持,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喝粥。
晨光落在他腕间的佛珠上,泛着温润的光,和他身上的清冷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