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集市的死寂被颅骨滚落的细碎声响打破，又迅速被更深的恐惧淹没。林寿站在坍塌骨塔的废墟上，暗金的身躯如同冰冷的雕塑，唯有胸口搏动的核心散发着恒定而内敛的辉光。他冰冷的感知穿透混乱的气息，牢牢锁定在集市最深处那座低矮的兽骨棚屋上。
那股微弱的、纯净的、带着一丝阳间生机的“存在”波动，如同黑暗森林中的萤火，与周围污浊阴邪的气息格格不入。
**异类…猎物…**
源自暗金核心的本能渴求驱使着他。他迈开脚步，覆盖着暗金脉络的金属足底踩在滚落的惨白颅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一步步走向那串无声的指骨风铃。
周围的阴影中，那些幸存的存在如同受惊的蛆虫，在他脚步靠近时疯狂地向后蠕动退缩，留下大片空荡的、蠕动着暗紫色菌毯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阴寒的恐惧，却没有任何存在敢再释放一丝敌意。
兽骨棚屋越来越近。低矮、简陋，由各种巨大兽类的腿骨、肋骨歪斜地搭成，缝隙间塞满了某种干枯的黑色苔藓。门口那串指骨风铃在无形的威压下微微颤抖，却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寿停在棚屋前。他没有立刻进去，暗金的瞳孔冰冷地审视着。
那股纯净的生机波动，源头就在棚屋内部，很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在这股生机之下，棚屋本身散发出的气息——一种沉淀了漫长岁月的、冰冷的、如同坟墓深处万年寒冰的阴死之气。这气息凝而不散，带着一种诡异的“秩序”感，与幽冥集市整体的混乱疯狂截然不同。
棚屋的门帘，是一块边缘磨损严重、颜色灰败的麻布。麻布上，用暗红色的、早己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歪歪扭扭的图案——一个盘膝而坐的骷髅骨架，骨架的双手捧着一颗同样由线条勾勒的、燃烧着火焰的心脏。
白骨道观？
一个冰冷的意念碎片，从吞噬某个亡魂的记忆角落浮现。
林寿伸出覆盖着暗金脉络的左手，指尖触碰到那块灰败的麻布门帘。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寒冰！一股强大的、带着强烈排斥意志的阴死之气猛地从门帘上爆发出来，试图侵蚀、冻结他的手指！但林寿指尖的暗金光芒只是微微一涨，那股阴死之气便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溃散、湮灭！
门帘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干枯草药以及一丝极其微弱血腥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棚屋内部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一些。没有光源，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块散发着惨绿幽光的磷石，勉强照亮了内部。
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棚屋西壁，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各种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头骨！
人类的、野兽的、甚至一些无法辨认种族的怪异颅骨，如同某种病态的装饰品，被粗糙的绳索或铁丝串联、悬挂。有些头骨还很“新鲜”，骨缝里残留着暗红的筋膜；有些则早己风化发黄，布满了裂纹；还有一些眼眶中，甚至残留着早己干涸凝固的、浑浊的眼球，空洞地“注视”着闯入者。
这些头骨并非杂乱无章地悬挂，而是隐隐构成了一个巨大而诡异的阵列，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向棚屋的中心。
那里，摆放着一尊同样由惨白兽骨拼凑而成的、约莫半人高的粗糙“神龛”。神龛没有神像，只在最顶端，放置着一颗只有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如玉、散发着柔和温润白光的……人类头骨！
那股纯净的、带着微弱生机的“存在”波动，正是从这颗玉白头骨中散发出来！
神龛前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色道袍的佝偻身影，背对着门口，盘膝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身影一动不动，枯槁的双手放在膝上，花白稀疏的头发挽成一个歪斜的道髻，插着一根磨得发亮的兽骨簪子。
他散发出的气息，与这棚屋融为一体，如同深埋地底的古尸，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沉淀到极致的阴寒道韵。他的“存在光焰”在林寿的感知中，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如同玄冰般的幽蓝色，凝练而稳固，远比之前被他抹除的那几个古老存在更加强大！
林寿的闯入，似乎并未惊动这佝偻道人。他依旧背对着门口，如同早己坐化。
但林寿暗金的瞳孔却微微收缩。他“看”到，那佝偻道人放在膝上的枯槁右手，食指的指尖，正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骨。
“嗒…嗒…嗒…”
节奏单调而稳定，在死寂的棚屋内，如同某种冰冷的心跳。
林寿的目光，最终落在那颗散发着纯净生机的玉白头骨上。暗金核心的搏动微微加速，传递出强烈的吞噬渴望——这纯净的生机余烬，若能湮灭后吞噬其灼痕，将是远超那些阴邪存在的、无比精纯的滋养！
他向前迈了一步，暗金的足底踏在冰冷的泥土地上。
就在这一步落下的瞬间！
“唉……”
一声悠长、沙哑、仿佛从坟墓深处传来的叹息，在棚屋内响起。
那背对着林寿的佝偻道人，缓缓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般，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无法形容的脸。
皮肤如同揉皱后又强行拉平的黄纸，紧紧地贴在嶙峋的骨头上，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眼眶深陷，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点微弱却凝练的、如同寒星般的幽绿光芒在缓缓跳动。他的鼻子几乎塌陷，只剩下两个细小的孔洞。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几颗焦黄发黑的残齿。
他“看”着林寿，那两点幽绿的光芒在林寿暗金的躯壳上缓缓扫过，尤其是在胸口那搏动的暗金核心处停留了片刻。
“外乡人……” 道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枯骨，“…好重的‘死’气，好凶的‘生’焰……怪哉，怪哉。”
他枯槁的手指停止了敲击膝盖，缓缓抬起，指向神龛上那颗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白头骨。
“为此物而来？”
林寿沉默。暗金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道人，体内核心的搏动却愈发清晰，力场无声地弥散开，将棚屋内弥漫的阴死之气排斥在外。
道人那干瘪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此乃‘净琉璃舍利’，是贫道耗费三百年光阴，以无上清净心、大慈悲愿，度化十万八千冤魂厉魄，取其一点真灵不昧之性，才凝练而成的无上道果……是这幽冥污秽之地，唯一的‘净土’之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阐述着某种至理。
“你身如金刚，意似寒铁，气息凶戾霸绝……然，贫道观你……”
那两点幽绿的寒星猛地锐利起来，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林寿暗金的瞳孔深处：
**“无魂！”**
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这死寂的棚屋内炸响！
“你焚尽旧我，铸此金身，看似新生，实则……不过是一具承载着‘道种’的、更强大的‘尸’罢了！” 道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冰冷，“没有魂魄的容器，再强横，也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你的‘道’，是死道！是绝道！”
林寿暗金的身躯纹丝不动，瞳孔中亦无波澜。道人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在他那冰冷的“空”中激起任何涟漪。魂？那早己是焚尽的余烬。他不需要魂魄，只需要存在本身的力量！
但他的沉默，似乎激怒了道人。
“冥顽不灵！” 道人猛地从破旧蒲团上站起！那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恐怖的威压！整个棚屋内悬挂的无数头骨仿佛活了过来，空洞的眼眶中齐齐亮起幽绿的光芒，发出无声的尖啸！墙壁上的惨绿磷石光芒大盛，将道人的影子拉得巨大而扭曲，投映在挂满头骨的墙壁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
“既觊觎贫道道果，那就留下你这身‘尸骸’，做我这万颅道观的……镇观主颅吧！”
话音未落，道人枯槁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成爪！指尖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散发出冻结灵魂的阴寒死气，隔着数丈距离，朝着林寿胸口那搏动的暗金核心，狠狠抓来！
这一爪，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爪风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冻结、撕裂！棚屋内弥漫的阴死之气瞬间沸腾，化作无数道漆黑的、如同毒蛇般的锁链，从西面八方缠绕向林寿的暗金躯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