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节：沉默的证人
陈默租住的地方在老城区边缘，一栋外墙斑驳的筒子楼里。楼道狭窄昏暗，堆放着杂物，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小李和王颖敲开那扇薄薄的铁皮门时，陈默显得有些意外和紧张。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头发乱糟糟的，眼下的乌青比案发那天更重了，整个人透着一股惊魂未定后的颓丧。
“李警官？王警官？还…还有事吗？” 他局促地把两人让进狭小的房间。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一张床、一个旧衣柜、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个吃了一半的泡面桶。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光线很差。
“别紧张，陈默。” 小李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们就是再来了解一下槐树巷周围的环境，比如巷子有多深？两边都是什么建筑？晚上灯光情况怎么样？这些细节对我们模拟凶手可能的逃跑路线很有帮助。你经常在那片送餐，应该比较熟吧？”
听到是问环境，陈默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不安并未完全褪去。他搓着手，努力回忆：“槐树巷…不长，大概…大概一百多米？挺窄的，就够一辆小车勉强通过。两边…一边是那种老式的两层红砖房，好像都空着，窗户都破了。另一边…是一堵很高的墙，是后面那个倒闭的纺织厂的后墙…晚上特别黑，就巷口有个路灯，还时亮时灭的，跟没有差不多…”
王颖一边记录，一边看似随意地接话：“是啊，那么黑，雨又那么大，你能及时发现死者，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当时车灯能照多远？”
“照…照不太远。” 陈默比划着，“就…前面几米吧。雨太大了，光都被雨帘子打散了，模模糊糊的。”
“当时你走过去看的时候，” 小李的语气非常自然，像在拉家常，“除了看到死者，地上泥水里，真的没看到别的东西了？比如…凶手慌乱中掉落的什么小物件？或者…死者手里除了那点亮光，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在旁边？”
陈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有些飘忽，不敢首视小李和王颖。“没…没有吧…”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地上都是水…泥巴…还有血…乱糟糟的…我就看到她…她手里…好像攥着个东西…亮了一下…别的真没注意…”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插进了裤子的右边口袋，手指在里面微微蜷缩着，似乎在无意识地捏着口袋里的什么东西。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王颖锐利的眼睛。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陈默的右边裤袋，那口袋看起来有些鼓胀，不像只装了钥匙或手机的样子。
“哦，对了，” 小李仿佛刚想起来，“你那天报警说，听到死者说了个‘F’？这个很关键。你当时离她多近？能确定她说的就是‘F’吗？会不会是别的音？或者…是风吹什么东西的声音？”
“我…我蹲下去一点…离她…大概…半米多？” 陈默努力回忆着，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和恐惧，“她嘴巴在动…声音太小了…雨声又吵…我就…就听到个‘F’的音…也可能是…是我听岔了？当时太害怕了…” 他的左手也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节发白。
“害怕是正常的，那种情况谁都会害怕。” 王颖温和地说，目光却带着洞察，“不过，陈默，你再仔细想想，除了声音，你靠近她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或者…有没有感觉…她身体…有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比如…衣服有点乱？”
“动…动过？” 陈默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惊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没有！她…她就那样倒着…我没碰她！我什么都没动！” 他的反应激烈得有些反常，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身体微微后缩，右手更深地插在口袋里，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死死地按在里面。
小李和王颖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陈默的反应，过激了。这绝不仅仅是对死亡现场的恐惧，更像是在极力否认某个让他极度不安的、与“触碰”或“翻动”相关的具体细节！
“别激动，陈默。” 小李放缓语气，“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各种可能性。你确定你靠近时，她的姿势就是你第一眼看到的样子？没有变化？”
“确…确定！就是那样！” 陈默用力点头，眼神却慌乱地西处游移，不敢与警察对视。他口袋里的右手，隔着薄薄的布料，似乎攥得更紧了，指关节的形状都隐约凸显出来。
王颖的目光再次锁定那个鼓胀的右边口袋。一个模糊的轮廓似乎印了出来——不太像手机，也不像钥匙串，更像是一个…带有棱角的小物件？
“好了，环境情况我们了解得差不多了。谢谢你啊，陈默。” 小李适时地结束了这次走访，站起身，“你脸色不太好，好好休息。如果想起什么新的细节，哪怕再小，一定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他递过去一张警民联系卡。
陈默如蒙大赦，连忙接过卡片，胡乱地塞进左边口袋，连声说：“好…好的…谢谢警官…”
走出筒子楼，坐进车里，小李立刻说：“王姐，他口袋里有东西！反应那么大！而且，他否认死者被移动时那种惊恐…绝对有问题！”
王颖神色凝重：“他很可能看到了什么，或者…做了点什么。秦法医的推断和现场时间分析都指向凶手曾翻动尸体。陈默当时就在现场，他要么看到了凶手（或背影），要么…他靠近时，尸体确实呈现被翻动后的状态！但他否认了！他为什么拼命否认？还有他口袋里那个东西…”
“他右手一首插在口袋里，像是在护着什么。” 小李回忆着那个轮廓，“会不会是…”
两人心中同时浮现出那个冰冷的、带着撕裂痕迹的银质吊坠。
“不能打草惊蛇。” 王颖沉声道，“队长让查他的送餐轨迹，结果呢？”
小李调出手机上的记录：“查了平台后台数据和他自己的手机GPS轨迹。案发当晚，他7点40分从‘好味居’餐厅取到送往槐树巷7号院的外卖，预计送达时间8点30分。他实际送达时间…是8点46分！比预计晚了整整16分钟！而他之前一单的完成时间在7点50分左右，地点距离‘好味居’只有不到三公里。按理说，他取餐后送到槐树巷，正常速度20分钟足够了！这多出来的时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迟到的16分钟！这诡异的时间差，像一个无声的惊雷，炸响在两人心头。这16分钟，足以发生很多事情。陈默，这个看似被无辜卷入风暴中心的外卖员，他的行动轨迹和那惊恐万分的证词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口袋里的东西，和那丢失的16分钟，是否就是撬开这重重迷雾的第一道缝隙？
陆川听完小李和王颖的汇报，站在白板前，手中的记号笔在陈默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圈内，是那迟到的16分钟，是他死死护住的右边口袋，是他对“翻动”一词过激的惊恐反应。
水晶碎屑指向了珠宝行业的暗影。周敏的恨意与林宇的债务，如同两条交织的毒藤。而陈默，这个突然变得可疑的目击者，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重点监控陈默。” 陆川的声音冷冽如冰，“24小时，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接触什么人，以及…他口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技术科，加急恢复苏晴和周敏电脑的所有数据，尤其是加密文件。老赵，林宇那条线，财务窟窿有多大？他昨晚那个‘加班’时间点前后的所有通讯记录，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透人心深处的幽暗。血色雨夜的谜团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随着调查的深入，牵扯出更多诡异的丝线。每一张面孔下似乎都藏着秘密，每一句证词都可能在下一秒反转。猎手屏息凝神，陷阱己悄然布下，只待那潜藏的猎物，在重重迷雾中，露出致命的破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