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海市旧货市场，在午夜之后，是另一个景象。
白日里的喧嚣与嘈杂褪去，只剩下迷宫般狭窄、潮湿的巷道，和两旁如同巨兽肋骨般排列的、紧闭着卷帘门的店铺。昏暗的路灯光线被杂乱的电线和广告牌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霉味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陈腐的气息。
林默拉低了兜帽，将装着“煤球”的笼子紧紧抱在怀里，走进了这片仿佛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区域。
他不知道“鬼叔”的店具体在哪里，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些如同蜘蛛网般的巷道里穿行。
这一次，他没有开启【灵视】。
隐约感觉到，在这里，任何主动的、超自然的“窥探”，都可能是一种极不礼貌的挑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能依靠自己最原始的感官，去寻找那些从巷口听来的、关于鬼叔店铺的描述。
“挂着一串生锈风铃”、“门上画着一个奇怪八卦符”……
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慌不择路的闯入者，而更像一个……深夜里出来散步的、此地的原住民。
就在林默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夜风完全掩盖的“叮铃”声，传入耳朵。
那声音很奇怪，它并非金属碰撞的脆响，而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用指甲轻轻地、不情愿地刮擦着玻璃。
林默猛地循声望去。
在一条最不起眼的、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死胡同尽头，林默看到了一家小小的、破败不堪的店铺。
那家店没有卷帘门，只有一扇斑驳的木门。门上，确实画着一个早己褪色的八卦符，而在门楣上，一串被锈迹完全覆盖的、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风铃，正在夜风中无声地摇曳着。
那诡异的“叮铃”声，正是从那串从不相互碰撞的风铃上传来的。
就是这里。
林默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伸出手，在木门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一慢，两快。
这是从那两个交谈者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的、最有可能的“暗号”。
门内，一片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林默以为自己猜错了，准备离开时，一个苍老而沙哑的、仿佛两片砂纸在摩擦的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
“半夜敲门的，不是催命的，就是送财的……你是哪种啊，后生？”
门，被缓缓地、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
一只浑浊的、几乎看不到眼白的眼睛，从门缝里露了出来，警惕地打量着林默。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作镇定，压低声音道：“我……我听说，您这里……收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那只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扫了他一遍，最后，落在了他怀里那个被帆布包盖着的笼子上。
“进来吧。”
门被彻底拉开，一股混杂着陈年艾草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默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店铺里很小，也很乱。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物”，从缺了口的瓷碗，到生了绿锈的铜钱，再到一些他完全叫不上名字的、奇形怪状的木雕和骨器。
一个戴着墨镜、身形佝偻的半瞎老人，正坐在柜台后的一张躺椅上，手里慢悠悠地盘着两颗光滑的、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黑色珠子。
他，就是鬼叔吗？
“东西，拿出来看看吧。”鬼叔没有抬头，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柜台。
林默将笼子放在柜台上，掀开了帆-布包。
当笼子里的“煤球”暴露在灯光下的瞬间，鬼叔盘珠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他那副宽大的墨镜，似乎也无法完全遮挡他“看”向笼子的“视线”。
“呵……”鬼叔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好浓的‘怨念’……这己经不是‘不干净’了，这是在‘养蛊’啊。”
林默的心一沉：“您……能处理吗？”
“处理？”鬼叔慢悠悠地重新盘起了珠子，“我只是个收旧货的，哪有那本事。不过……让它暂时‘安分’下来的小法子，倒是有一些。”
他从柜台下摸索着，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放在柜台上。
“这是‘静心符’，用‘安魂木’的木屑混着朱砂画的。把它挂在笼子上，能镇住它身上的怨气，至少三天之内，它看起来会跟一只普通的猫没什么两样。”
林默的眼神亮了起来：“这个……多少钱？”
鬼叔伸出了两根枯瘦的手指。
“两千？”林默试探着问。
鬼叔摇了摇头。
林默的心凉了半截，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五千块钱，抽出三张放在柜台上：“三千，我只有这么多了。”
鬼叔这才抬起头，墨镜转向他的方向，沙哑地笑道：“后生，我的意思是……两千，是看你这只猫的钱。我再给你三千，你把它留下，我帮你处理后续所有手尾。如何？”
林默愣住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方案。但他立刻就明白了鬼叔的意思。鬼叔看出了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也看出了他身上麻烦的源头。留下猫，就等于把所有的线索都留在了这里。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但林默几乎是瞬间就拒绝了。他不能把主动权交到任何一个不了解的人手里。
“不。”他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只要符。”
鬼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再坚持。
“好吧。两千，符你拿走。”他收回了桌上的钱，将那个红布包推了过来，“不过，有句话，算是送你的。年轻人，好奇心太重，会死人的。城南的‘缝合医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艺术品’。你今晚……可是踢翻了他的画板啊。”
“缝合医生”！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鬼叔竟然知道那个疯子的外号！
林默想再问些什么，但鬼叔己经挥了挥手，重新躺回了椅子上，一副送客的姿D态。
深知自己问不出更多了。拿起那道符，将剩下的三千块钱揣回兜里，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这家诡异的古物店。
当再次走入深夜的巷道时，将那道“静心符”挂在了笼子上。
奇迹发生了。
笼子里，“煤球”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眼中的红芒竟然缓缓褪去，恢复了正常的碧绿色。它那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也平复了下来，甚至还用头蹭了蹭笼子的铁丝，发出了亲昵的“喵”声。
它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只普通的、可爱的宠物猫了。
林默松了口气，但心中却更加沉重。
鬼叔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
他知道，自己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