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沧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水墨,消失得无声无息,只留下破窑里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那几片冰凉的星铁木叶,如同催命的符咒。林瓷的目光在案几上金黄的稻种和角落那堆劣质的红土之间来回撕扯,最终,母亲炕上那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呛咳,像烧红的针扎进他的神经。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喉咙深处迸出,林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扑向角落那袋潮湿板结的“建窑红土”。说是红土,不如说是混杂着碎石、砂砾、枯草根和各种不明杂质的暗褐色泥块,散发着一股土腥和霉变混合的怪味。这就是他全部的希望?不,是绝望的起点!
他发疯似的将土块倒进一个破了大半边的陶盆里,从外面接了冰冷的雨水,双手狠狠进去,拼命揉搓、捶打!粗糙的砂砾和碎石边缘如同无数把小刀,瞬间割破了他冻得发红的手指,鲜血混入浑浊的泥浆,晕开刺目的暗红。他感觉不到疼,或者说,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捶打,淘洗,沉淀……一遍又一遍。泥浆浑浊不堪,沉淀下来的土质依旧能看到明显的杂质斑点,远非传说中铁胎土应有的细腻如脂、沉重如铁。
拉坯!林瓷将勉强淘洗过几遍、依旧显得粗糙僵硬的泥团摔在破旧的木质辘轳车盘上。冰凉的泥团毫无活性,旋轮转动,泥胎在离心力下扭曲、颤抖,像一个垂死的病人。一次,两次,三次……好不容易聚拢的泥柱在塑形的关键处突然坍塌,软泥溅了他一脸一身,如同命运无情的嘲弄。绝望感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每一次失败都勒得更紧一分。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才终于在冰冷的窑洞地面上,阴干出三只歪歪扭扭、厚薄不均、布满细小裂纹的粗陋盏坯。它们灰头土脸地立在角落,如同他此刻人生的写照。
就在他盯着这三只几乎注定失败的盏坯,眼中血丝密布时,一股冰冷、非人的意志骤然从右手腕的裂纹印记中刺入脑海!那感觉清晰无比,带着一种机械般的漠然:
【劣质胎体,杂质超标,土性失衡。强行烧制鹧鸪斑曜变,成功率低于千分之一。强行启动,胎裂风险99.8%,釉变失败风险99.9%。】
冰冷的提示如同雪水浇头。千分之一?那和零有什么区别?林瓷的身体晃了晃,扶住冰冷的窑壁才勉强站稳。
【宿主可支付:一年寿元。】
【兑换:南宋失传秘技‘铁粉撒釉法’精要(含铁粉研磨、筛网制作、撒布时机、釉层厚薄与还原气氛对应图谱)。】
【附加:一次‘焰心微视’(持续一炷香)。】
一年寿元!
林瓷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右手腕那道淡红色的裂纹,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吞噬生命的通道。一年!他还有几个一年可以挥霍?目光不受控制地转向案几上那捧珍贵的、散发着生命光泽的占城稻种,又猛地转向土炕上那团无声无息、气若游丝的身影。
“咳咳……呃……”就在这时,昏迷中的母亲发出一串模糊不清、仿佛卡着血沫的呛咳声,枯瘦的身体在破被下微微抽搐。那声音微弱,却像烧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瓷早己不堪重负的心上。昏暗中,破窑的入口阴影处,几缕若有似无的、带着硫磺焦臭味的青色烟气无声地翻涌了一下,扭曲着,像一张无声狞笑的鬼脸,嘲笑着他的挣扎与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