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茶室的门板在一声裹挟着钢筋扭曲呻吟的巨响中向内爆裂!木屑如霰弹般迸射,铰链发出金属濒死的尖鸣。一股裹挟着硫磺、焦皮、铁腥与浓烈劣质焦糖味的炽风蛮横地灌入,瞬间抽干了室内所有清冷的茶香。空气被点燃,视野在热浪中扭曲,那焦糖的甜腻混在焦臭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焚烧记忆的气息。
少年——阿烬,站在门洞的逆光里。十七岁,身形单薄得像一截焦黑的枯枝。他赤着脚,褴褛的衣衫边缘卷曲焦糊,的皮肤上布满骇人的龟裂,裂口深处并非血肉,而是刺目的、熔岩般的金红!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有细小的火星从口鼻喷溅而出,在焦臭的空气里嘶嘶作响。他低着头,凌乱结绺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白炽火焰——透过发隙死死锁定茶台中央那只倒扣的“替”字杯。那不是仇恨,是焚毁理智后仅存的、要将整个世界拖入火狱的暴怒。这怒意如同地核喷涌的岩浆,在他体内奔突咆哮,每一次心跳都像即将炸裂的熔炉,骨骼在高温中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熔岩的根源:缠绕他周身的金红熔岩并非虚像。每一次脉搏的膨胀,熔岩表面炸裂的气泡里,都瞬间闪过一幕被烈火吞噬的、凝固的炼狱:逼仄的棚户小屋在夜色中被刺眼的工程灯照亮,墙壁上用猩红油漆涂着巨大的“拆字,像一道流血的伤口。母亲单薄的身影死死抵住被重锤砸得变形的铁皮门,她的脸在晃动的手电光束中惨白如纸,对着门外嘶喊:“阿烬!跑!别回来——!” 声音被机械的轰鸣和粗暴的呵斥淹没。
“金辉地产”——气泡破裂的瞬间,这西个霓虹灯管般闪烁扭曲的大字在火光中狞笑。是这片地皮的买主,也是今夜这场“意外火灾”的唯一受益者。
>他疯了一样从藏身的巷口冲回,指甲在冰冷的铁栏杆上刮出火星和血痕。晚了。只看到那扇熟悉的铁皮门被从外面用粗大的铁链反锁!缝隙里,母亲最后回望的眼神,不是恐惧,是绝望的哀求:“走啊——!” 下一秒,泼洒的汽油被点燃的爆响吞噬了一切!炽热的火舌瞬间舔舐了她的背影,吞噬了那声未尽的呼喊……门内是地狱,门外是狞笑的“金辉”打手和冰冷的铁链。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夺走唯一的家?!凭什么他们能像碾死蚂蚁一样锁住妈妈?!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他?!
这无数个“凭什么”的无声嘶吼,混合着母亲被烈焰吞噬前最后那声“阿烬”的凄厉尾音,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日夜穿刺着他的灵魂,最终汇聚成焚毁一切的焚风尖啸!这暴怒己非情绪,是失控的天灾,是行走的火山口,是被锁在门外的幸存者,对不公世界燃起的陪葬之火!那浓烈的劣质焦糖味,是母亲在街边小摊给他买的、最后一块舍不得吃的糖……在火中焚烧的味道。
林晚端坐茶台之后。素白的衣袂在热浪中翻卷,发梢末梢微微卷曲焦黄。手臂旧伤处的烙印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后颈却一片死寂的冰凉。她面前没有茶具,只有一枚布满蛛网裂纹、色泽黯淡如死灰的……铜钱残片。残片边缘,残留着一丝比游丝更细、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悸动。
她的目光穿透翻滚的热浪与硫磺烟雾,落在阿烬周身。那沸腾的金红熔岩流,每一个炸裂的气泡都是重现的炼狱。岩浆深处,除了毁灭的炽白,还沉淀着一层粘稠的、冰蓝色的、名为“未能同死”的剧毒愧疚,正是这愧疚,让暴怒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绝望!
茶台一角,那枚早己被墨绿锈蚀覆盖的竖立铜钱,在熔岩的恐怖威压下,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如同冰晶碎裂的哀鸣,彻底崩解成灰。
唯一还在“活”着的,是茶台中央那只倒扣的“替”字杯。杯底的烙印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透出熔岩般的金红光芒!一股混合了贪婪与狂喜的恐怖悸动从中散发出来,它渴望着吞噬这极致的不公之怒!
解此“愿”,如引天火焚身。
林晚动了。
她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缓慢而稳定地,点向茶台上那枚唯一的铜钱残片。
指尖触及冰冷残片的刹那!
“嗤——!”
铜钱残片上那丝微光骤然爆裂成一张无形、冰冷、由无数细密裂纹构成的罗网!朝着阿烬心口那团由无数“凭什么”和“未能同死”汇聚成的白炽火球——狠狠罩了下去!
“吼——!!!”
阿烬发出混合着岩浆奔涌与金属撕裂的恐怖咆哮!熔岩触手带着焚毁万物的气息抽向林晚和罗网!那触手挥动间,清晰地闪过母亲被反锁的门内、在火焰中向他绝望伸手的残影!还有“金辉地产”霓虹灯牌在火光中刺眼的闪烁!
禁锢!淬火!
裂纹罗网死死收缩,包裹住白炽核心!
“滋啦——!!!”
刺耳的淬火声炸响!罗网与核心激烈对冲湮灭!核心表面最狂暴的毁灭能量被淬炼、剥离!
剥离的炽白怒焰化作金红液态火焰,疯狂涌向“替”字杯!
杯底烙印爆发出熔岩喷发般的金红光芒!贪婪吞噬!杯身剧震,“替”字凝固成岩浆般的黑金色,边缘凝结出吞噬光线的黑曜石结晶!
而被淬炼剥离了外壳的核心——暴露出的,是那点冰蓝色的、属于阿烬原本灵魂的光点(未能冲入火场与母亲同死的愧疚,以及对母亲最后的记忆)。
就在这核心暴露的瞬间!
林晚点着铜钱残片的右手食指猛地向下一压!将最后一点灵魂之力与铜钱残片本身,狠狠压向那冰蓝色的灵魂光点!
烙印!
残片与光点接触的刹那!
“嗡——!!!”
铜钱残片化为齑粉!冰冷的意念贯穿阿烬灵魂:
“火焚天地,可暖汝心?”
“灰烬之中,可见故人?”
“呃啊——!!!”阿烬发出超越人类极限的惨嚎!周身熔岩瞬间凝固黯淡!白炽火焰熄灭,露出底下两潭被巨大痛苦和认知湮灭填满的、冰蓝色的绝望瞳孔!烙印的意念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他最深的伤口——他的火,烧不尽锁链,烧不毁“金辉”,更烧不回门内的妈妈!只烧干了自己!
“替”字杯吞噬了最后一丝金红怒焰和被烙印的冰蓝光点。杯底黑金如狱,死寂沉重。
而林晚面前,一点微弱的、冰蓝色的火星(阿烬残存的人性)挣扎闪烁,熄灭。一缕混合着骨灰与劣质焦糖甜香的青烟,袅袅升起——那是母亲最后的味道,也是阿烬被焚尽的残骸。
这股气息拂过僵立的阿烬。
他凝固的弓身猛颤!低头看向自己灰败龟裂的双手。熔岩消失了,只剩下簌簌剥落的冰冷灰烬。
他失神地望着那缕消散的、带着焦糖味的青烟,冰蓝瞳孔里最后的光彻底湮灭。
“火…灭…了…”嘶哑的声音死寂空洞,“…妈…糖…没了…”
佝偻的身体急速冷却,化为空壳。暴怒的火山,只剩下填满冰冷灰烬的残骸。锁链外的幸存者,最终与锁链内的母亲,被同一场火,以不同的方式,焚尽了所有。
林晚收回焦黑见骨的手指。灵魂只剩焚尽后的广袤死寂。
杯底黑金“替”字,如冷却的太阳核心,永镇着这不公之火与未能同死的冰寒。
解愿人,身己成碑。碑文是凝固的暴怒,碑底是焦糖味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