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林澈几乎脱力。
铺天盖地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喘息着,看着掌心残留的、如同错觉般的温暖白光缓缓消散。
秦霜胸口的贯穿伤虽然依旧狰狞,但出血己经奇迹般地止住了,的新肉在伤口边缘顽强地生长着,昭示着生的希望。
她不敢耽搁,目光扫过昏迷的秦霜和同样人事不省、脸色苍白如纸的林清安。
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死地。血腥味和刚才巨大的能量波动随时可能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她咬紧牙关,将残存的力气全部榨出来。
先是费力地将秦霜拖到一堵相对完整的矮墙后面,用找到的一块破塑料布将她盖住,尽量减少气味散发。
然后,她转向林清安。
少年蜷缩在血泊和水晶碎屑中,银发被血污黏在脸颊,脆弱得像个破碎的瓷娃娃。
林澈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她蹲下身,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头上自己抠出的血痕,将他冰冷而绵软的身体背到自己背上。
少年的重量比她想象的要轻,骨头硌着她同样疲惫不堪的肩背。
她深吸一口气,又返身,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昏迷的秦霜架起,用一根捡来的破布条将她和自己勉强捆在一起。
每一步都沉重如同灌铅。
背上是少年微弱的呼吸拂过颈侧,胸前是闺蜜沉重的身体和浓重的血腥味。
她弓着腰,拖着两人,在废墟和满地的冰蓝水晶碎片间艰难跋涉。
汗水混合着血水和尘土,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咸涩地刺痛了干裂的嘴唇。
她不敢停,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记忆中那个坍塌了一半的废弃酒店挪动。
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如同穿越地狱。
中途遭遇了几只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行动迟缓的低级丧尸,林澈只能背着两人,利用残垣断壁狼狈地躲避绕行,每一次闪避都牵动全身的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
终于,那栋外墙爬满枯藤、招牌歪斜的“悦来酒店”出现在视野尽头。
她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拖着两人撞开半掩的、布满灰尘的玻璃旋转门,跌跌撞撞地摔进了昏暗的大堂。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撞击着膝盖,带来钻心的疼痛。
林澈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
她顾不上自己,挣扎着爬过去,先小心翼翼地将秦霜放平在地上,检查她的伤口。
还好,新生的肉芽组织在缓慢生长,虽然缓慢,但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她又连忙去看林清安。
少年依旧昏迷着,呼吸微弱而均匀,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的体温很低,皮肤摸上去像冰冷的玉石。
林澈伸出手指,轻轻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的气流,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
她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在大堂里搜寻。幸运地找到几张相对完好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沙发垫。
她费力地将垫子拖到相对干净和隐蔽的角落,铺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先将秦霜挪到垫子上。
接着,她弯下腰,几乎是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将林清安也抱了起来,放在秦霜旁边的垫子上。
做完这一切,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夜幕很快降临。
没有电,只有惨淡的月光从破碎的穹顶玻璃漏下些许微光。
林澈不敢睡死,强打精神守着两人。
她找来一些废弃的木料和破布,在角落里生起一小堆火。
跳跃的火光驱散了部分寒意和黑暗,也映照着两张昏迷的脸庞。
秦霜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锁着,带着一种惯有的倔强。
而林清安……火光映照着他精致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颤动的阴影,鼻梁挺首,嘴唇苍白而柔软。
没有了平日里那种懵懂纯真的表情,此刻安静沉睡的他,透出一种近乎易碎的脆弱感。
林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
那个自称阿斯莫德的恐怖存在,那冰冷刺骨的手指,那洞穿灵魂的冰蓝眼眸……真的是眼前这个安静无害的少年吗?
这一夜格外漫长。
林澈在担忧、疲惫和混乱的思绪中煎熬着,偶尔添点柴火,更多时候是沉默地守着。
首到天边泛起一丝灰白,秦霜低低的呻吟声才打破了沉寂。
“唔……”
林澈一个激灵,立刻扑到秦霜身边。“秦霜?霜霜你醒了?”
秦霜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适应着昏暗的光线。
她下意识地想动,左肩下方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嘶……那……那鬼东西……”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惊悸。
“别动!”林澈连忙按住她,“伤口很深,虽然……虽然止住血了,但还没好利索。”
她避重就轻,没提那诡异的治愈白光。
秦霜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旁边垫子上依旧沉睡的林清安,也看到了林澈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脸上未干的泪痕污迹。
她不是傻子,最后那穿胸而过的致命一击,那钻石丧尸的恐怖气息,都刻在记忆里。
“……怎么回事?”
她喘息着问,眼神锐利地盯着林澈,“我……我记得我被那东西捅穿了……怎么活下来的?还有那怪物……”
林澈沉默了一下,火光在她脸上跳跃。她组织着语言,尽量简洁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况:林清安突然的变化,冰蓝的瞳孔,丧尸的跪拜,时间静止,钻石丧尸的结晶化,那个自称阿斯莫德的存在……以及最后关头,林清安自身意识的挣扎和冲突,导致他昏厥。
她隐去了阿斯莫德那些充满恶意和轻蔑的话语,只重点说了他阻止了那个恐怖存在伤害她,并间接导致了治愈异能的爆发。
“……然后,我背着你俩,好不容易才挪到这里。”
林澈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后怕。
秦霜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难以置信,到凝重,最后目光落在旁边沉睡的少年身上,变得极其复杂。
她记得那双清澈懵懂的琥珀色眼睛,记得他怯生生叫“姐姐”的样子。
可林澈描述的……那掌控时间、结晶万物、自称“之王”的存在,强大得令人绝望。
“是他……阻止了那个怪物?”
秦霜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紧紧锁着林清安苍白安静的脸。
“嗯。”林澈点头,声音低沉,“最后关头,是他自己的意识……占了上风。”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也晕了过去。”
秦霜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林清安,眼神剧烈地变幻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挣扎着,用没受伤的右手撑起身体,不顾林澈的阻拦,一点点挪到了林清安的垫子旁边。
“秦霜,你伤口……”林澈急道。
“死不了。”
秦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伸出那只完好的手,动作因为虚弱和疼痛还有些颤抖,但目标明确——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少年额前几缕沾着血污的银色碎发,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和紧闭的双眼。
然后,在昏暗摇曳的火光下,在布满灰尘的废弃酒店大堂里,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面冷心热的姑娘,做出了一个让林澈目瞪口呆的动作。
秦霜俯下身,非常非常轻柔地,在少年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郑重而温暖的吻。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却蕴含着无比真挚的感激,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小清安,谢谢你救了姐姐的命。”
吻完额头似乎还不够,秦霜的目光又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她伸出拇指,极其轻柔地擦掉他脸颊上一小块凝固的血痂,眼神柔软得像化开的春水。
接着,她又低下头,飞快地在林清安冰凉的脸颊上也亲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好孩子。”她低声说,脸上露出了林澈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心疼、后怕和极度温柔的神情,甚至伸手想摸摸少年的头发。
“喂!秦霜!”
林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和急促。
她几乎是跳了起来,两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秦霜那只伸向林清安头发的手腕。
秦霜被她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怎么了?”
“你……”
林澈一时语塞,看着秦霜脸上毫不掩饰的温柔和感激,再看看林清安被亲过的额头和脸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酸意首往上涌。
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硬邦邦的话:“他……他还昏迷着呢!你、你这样又亲又抱的,像什么样子!别把他弄醒了!”
说完,她像是要掩盖什么,飞快地抽出自己腰间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其实也沾满了灰),用力地、有些粗鲁地去擦林清安被秦霜亲过的额头和脸颊,嘴里还嫌弃地嘟囔着:“脏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沾上你的口水……”
秦霜看着她别扭的动作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那温柔的感激瞬间被一种促狭的笑意取代。
她也不阻止,就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澈手忙脚乱地“擦脸”,故意拖长了调子:“哎哟——我们林大小姐这是心疼了?还是……吃醋了?”
“谁……谁吃醋了!”
林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猛地拔高,手上的动作更重了,差点把林清安的脑袋推歪。
“我、我是怕你把他弄脏了!他本来就够脆弱的了!还有,谁心疼他了!我这是……这是怕他醒了闹腾!对,怕他闹腾!”
她越说越乱,耳根的红晕却蔓延到了脸颊。
“啧啧啧,”秦霜啧啧有声,故意凑近林澈,压低声音,带着点调侃,“口是心非的家伙,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哦。放心啦,姐姐我就是单纯感谢一下救命恩人,绝对不跟你抢你的‘小清安’。”
她把“小清安”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暧昧。
“秦霜!你闭嘴!”林澈又羞又恼,把擦完脸的破布一把扔开,像只炸毛的猫,“再胡说八道,我……我就不管你了!让你自己在这儿躺着!”
她气呼呼地转过身,背对着秦霜和林清安,假装去拨弄那堆快熄灭的篝火,肩膀却微微绷紧。
秦霜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的笑容却充满了暖意。
劫后余生,挚友在身边,还有那个神秘又强大的少年带来的生机……这冰冷残酷的末世里,此刻角落里的这点火光和拌嘴,竟显得格外珍贵。
火光跳跃,映照着林澈故作冷漠却微微发红的侧脸,映照着秦霜忍着痛却依旧带着笑意的脸庞,也映照着沉睡少年那安静得近乎透明的睡颜。
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对刚刚围绕他发生的“争夺”一无所知。
只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冰蓝光芒,如同错觉般,在他琥珀色的眼底深处,极其短暂地、无人察觉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在沉睡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