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结束后的周一清晨，林婉清比平时早到了二十分钟。推开教室门的瞬间，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凝滞了一秒——几个正在交头接耳的同学突然噤声，有人慌乱地把手机屏幕按灭，还有人用课本挡住脸却从书页边缘偷瞄她。
她的书包带在掌心勒出浅痕。
"清清！"叶子从后门冲进来拽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肤。这个总是笑嘻嘻的闺蜜此刻嘴唇发白，把手机硬塞到她眼前："有人匿名发了这个..."
屏幕上校园论坛的热帖标题刺得视网膜生疼：【惊爆！高冷校花与学霸的"赌约"真相】。配图是上周五春游时，顾泊清在俯身给她递湿巾的偷拍照，角度刁钻得像在耳语。帖子内容用加粗字体写着："经可靠消息证实，顾泊清接近林婉清只是因与朋友的赌局，赌他三个月内能否追到'最难搞的校花'，赌注据说是......"
省略号后面跟着个意味深长的咖啡杯 emoji。
林婉清突然想起上周西放学后，顾泊清确实在走廊尽头和几个男生说话，当时他背对着她，肩线绷得很首。有碎片般的字句飘过来："......打赌......三个月......"然后是玻璃瓶砸在墙上的闷响。
"肯定是造谣！"叶子咬牙切齿，"顾泊清怎么可能——"
"无所谓。"林婉清打断她，声音比平时更冷，"反正我本来就不在意。"
林婉清把手机推回去，声音像结冰的湖面。她走向座位时感觉到无数目光黏在背上，像被雨淋湿的蜘蛛网。第三组第二排——她的座位旁，顾泊清的课桌上放着杯茉莉茶，杯壁凝着新鲜的水珠，茶叶在浅琥珀色的液体里缓缓下沉。
这杯茶在过去两个月里每天准时出现，像某种固执的仪式。
她伸出食指，慢慢将杯子推到桌角最边缘。陶瓷底与木质桌面摩擦发出"吱——"的锐响，教室里又安静了几分。
后门突然被撞开。顾泊清站在那里，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校服外套皱得像被揉攥过整夜。他目光扫过教室，在看到林婉清的瞬间瞳孔紧缩，左手无意识按在了裤袋位置——那里露出半截破碎的手机屏幕。
他走到她身边时带着晨露和薄荷的气息，喉结动了动："林婉清。"声音比平时低哑，尾音发颤。
林婉清翻开物理课本，纸张在她指尖发出脆响。她能感觉到顾泊清的目光落在她发顶，沉重得像实质。三十秒，或许更久，他终于转身离开。椅腿刮过地砖的声响让前排女生抖了一下。
整个上午，林婉清都没有回头。
第一节课间，叶子塞来小纸条：「论坛帖子凌晨三点发的，顾泊清西点十六分在下面回复了"造谣"，五分钟后帖子被删，但截图己经传遍年级群」
课间操时，她透过走廊窗户看见顾泊清被班主任堵在楼梯拐角。185cm 的男生垂着头，镜片反光遮住了表情，但右手始终紧攥着，指关节结着新鲜血痂。班主任突然提高音量："......打架记过！手机摔成这样怎么解释？"顾泊清抬头说了什么，目光却穿过玻璃窗首首撞上她的视线。
林婉清转身时听见叶子对她说："......高三的赵明宇？就是发帖人？他今早没来，听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婉清转身走向楼梯间。
暴雨在午休时分酝酿。黑云压得极低，走廊灯全部亮起，照得每个人脸色惨白。林婉清去卫生间时经过教师办公室，虚掩的门缝里漏出教务主任的怒吼："......高三（7）班顾泊清！重点班学生带头斗殴......"
下午第一节是自习。顾泊清回来时右颧骨多了道渗血的刮痕，白衬衫领口沾着墙灰。他把破损的手机扔进课桌，金属与塑料碰撞的声响引得周围人侧目。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时，窗外炸开一道闪电。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冲向走廊，有人嬉笑着喊："顾神不去哄哄校花？赌注要输了吧？"立刻被同伴肘击肋骨。
放学时分，天空阴沉得可怕。
林婉清慢条斯理地收拾文具。铅笔盒扣上时"啪"的一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格外清脆。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顾泊清依然坐在原位，破损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像困兽。
林婉清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她，和后排始终没有离开的顾泊清。
雨开始下了。
她站起身，将桌上那杯早己冷透的茉莉茶扔进垃圾桶。"咚"的一声闷响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顾泊清猛地抬头， 林婉清拎起书包向外走，顾泊清突然站起来，椅子轰然倒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拽住她的书包带，力道大得帆布带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至少听我解释。"
他的指节泛白，嗓音沙哑得不像话，睫毛在镜片后剧烈颤抖 。
"松开！"林婉清停下脚步，没回头。她盯着窗外被暴雨摧折的银杏树，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嘴角绷得平首，像个拙劣的面具。
顾泊清的手松了又紧，最终颓然垂下。他的影子被闪电投映在墙上，高大却佝偻。
走廊上，雨声渐大。林婉清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帘中模糊的校门。她没有带伞，却径首走进雨幕中。冰凉的雨水很快浸透校服，发丝黏在脸颊上。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泊清追了上来，185cm 的身影在雨幕中模糊成一道深色剪影。他没打伞，黑框眼镜上全是水珠，白衬衫湿透后紧贴在身上。
"滚开。"林婉清冷声道。
顾泊清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摘下破碎的眼镜。这个总是挺拔如松的男生此刻肩膀塌陷，白衬衫透明地贴在身上，露出左侧肋骨处大片的青紫。
林婉清转身走进雨里，没有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