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吱…呀…
唰…吱…呀…
每一下,都像用砂纸在打磨我紧绷的神经末梢。那声音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近乎机械的节奏感,伴随着老旧车轮轴承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是保洁车。它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像钝刀子割肉,一点点碾碎这死寂凌晨里仅存的安全感。
唰…吱…呀…
我的身体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刚才狂奔压下的冰冷恐惧,混合着这诡异、沉重、步步紧逼的刮擦声,像冰冷的潮水重新漫上来,淹没了脚踝、膝盖、胸口…
有什么东西…不,是什么“人”…正拖着那该死的东西,朝这边来了!这念头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脑髓深处。我甚至不敢去想——那沉重、锈蚀的刮擦声后面,拖着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一股被逼到绝路的暴怒猛地炸开!
“他大爷的!装神弄鬼的东西!给我滚出来!!”恐惧被极致的憋屈点燃,我受够了这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管你是人是鬼,今天我非得亲眼看看!
我猛地、用尽全身力气拧转脖子,视线像探照灯一样狠狠扫向身后那片昏沉——
……
预想中的狰狞鬼影?没有。
蠕动的不可名状之物?没有。
甚至连一丝风搅动的尘埃都没有。
路灯依旧半死不活地亮着,光线浑浊地晕开一小圈。保安亭像个沉默的墓碑,黑洞洞的窗口吞噬着光线。视野所及,除了远处那个依旧背对着我、缓慢挥动扫帚的橙色轮廓,空!荡!荡!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空旷!
一种拳头打在虚空里的巨大脱力感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我。难道真是加班加出幻觉了?神经衰弱到这种地步了?
就在这自我怀疑的念头刚冒头,紧绷的神经像弓弦般松了一丝丝的刹那——
嗡…
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存在感”,冰冷、粘稠、带着非人的恶意,毫无征兆地“凝结”在了我的右肩上方!
没有形状!没有光影!没有气味!
但它就在那里!
我右肩的皮肤、肌肉、甚至骨头,瞬间“读懂”了这份恐怖的降临!
那不是风,也不是低温!是一种更“实”的东西!像是一块绝对零度的、无形的、沉重的冰坨,凭空出现,沉沉地“压”在了肩头!皮下的神经末梢疯狂尖叫,传递着被冰冷异物“侵入”的尖锐刺痛和麻痹感!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块空间的“凹陷”,那股阴寒正贪婪地汲取着皮肤的热量,并向骨髓深处侵蚀!
更恐怖的是,我能“感知”到那无形之物的“形态”在变化——它似乎在“凝聚”,在“延伸”!一种难以言喻的首觉像冰水灌顶:那东西最“集中”的恶意…正缓慢地、坚定不移地朝着我毫无防备的脖颈侧后方…咬了过来!
就像一条来自幽冥的、无形的毒蛇,锁定了猎物致命的血管,无声地昂起了致命的吻部!
“嗬——!”极致的惊恐瞬间扼住了喉咙,挤出半身破碎的抽气。脑子里一片雪白的轰鸣,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撕扯:转头!快转头!用眼睛确认!
可我的身体——
彻底背叛了我!
脖子像被浇筑进了万吨水泥,僵硬得如同化石!别说转头,连一丝颤动都做不到!肩膀沉重得仿佛扛着一座冰山,冰冷和麻痹感正迅速向手臂蔓延!大脑发出的每一个“动”的指令,都在抵达肌肉前就被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场”彻底冻结、碾碎!我像一个意识清醒的植物人,被牢牢钉死在原地,只能被动地、无比清晰地“感受”着那致命的冰冷触感,正一寸寸…一寸寸…地…逼近颈侧最脆弱的那片皮肤!
该死…动啊…绝望像黑色的潮水,淹没了最后一丝挣扎。那冰冷的“探触”,离颈动脉,只剩下…呼吸的距离。
......那冰冷的“探触”,离颈动脉,只剩下…呼吸的距离。绝望彻底吞噬了我。
......那冰冷的“尖端”,离颈动脉的搏动,只剩下…一次心跳的距离。绝望的永夜彻底吞噬了灵魂深处最后一点火星。
就在这千钧一发、我甚至能“嗅”到死亡本身那冰冷、腐朽气息的瞬间——
嗡——!!!
一道比超新星爆发还要刺眼、蛮横霸道的炽白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黑暗深渊尽头,如同天神降下的灭世神罚,狂暴地撕裂了粘稠的夜幕,狠狠捅穿了我的视网膜!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惨叫,双眼如同被烧红的钢针刺穿,条件反射地死死紧闭,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灼痛狂涌而出!那附骨之蛆般的阴寒和禁锢感,竟被这粗暴到不讲理的光明洪流瞬间冲垮、驱散了大半!
紧接着——
轰隆隆隆——!!!
一阵狂暴到足以震碎耳膜的引擎咆哮声,如同太古凶兽挣脱枷锁,裹挟着滚烫灼人的气浪和刺鼻的汽油硝烟味,由远及近,疯狂碾碎了凌晨的死寂!脚下的地面都在痛苦地呻吟、震颤!
能动!强光与声浪的双重轰炸下,身体的禁锢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消融!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一切!我猛地扭过头,用还残留着爆炸般光斑和灼痛泪水的模糊视线,死死钉向那噪音与毁灭之光的源头——
然后,我的思维彻底宕机了。
嘴巴无意识地张大到极限。脑子里盘踞的恐怖想象,被眼前这玩意儿以蛮不讲理的姿态冲击得粉碎!
只见一位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得近乎诡异的老大爷——
头戴一顶金光爆闪、镶满廉价水钻(水钻甚至拼出个歪扭骷髅头)的赛博护目镜(镜片疯狂闪烁着癫痫般的蓝紫红跑马灯),
身披一件荧光绿打底、绣着巨大咆哮机械龙(龙眼是幽幽发光的血红LED灯)的古装长袍(料子廉价,衣袂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胯下骑着一辆改装得面目全非的究极“鬼火”战车!
那摩托:双排气管朝天怒吼,喷吐着淡蓝色的妖异火焰;车身上缠绕的RGB灯带如同发狂的迪斯科球,红蓝绿紫以令人眼瞎的频率疯狂闪烁;车头绑着一个超大功率外放音响,正以撕心裂肺的音量轰炸着动感十足的…《最炫民族风》!老大爷一手将油门拧到底,另一只手竟还无比“潇洒”地挥舞着一把同样缠满了跑马灯LED灯条的…拂尘?嘴里似乎还斜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
“嘀!嘀嘀嘀——!!!”刺耳的喇叭声混在引擎的死亡咆哮和神曲的魔音灌耳中,老大爷人车合一,如同驾驭着失控霓虹的狂暴斗士,目标精准、气势磅礴地朝着我这个方向碾压而来!
“我去!这到底什么玩意儿!!” 我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声超越恐惧、首达纯粹认知崩塌、混合着脏话的惊叫。
这混合了赛博废土、老年非主流、神曲轰炸、光污染和尾气攻击的终极感官核爆,比一百部恐怖片加起来都离谱一万倍!
身体的控制权彻底回归。我猛地回头看向自己刚才被无形之物“压”住的右肩,又飞快扫视身后那片让我魂飞魄散的黑暗——
空空如也。
别说无形的“头颅”或“毒蛇”,连一丝异样都没有!
刚才那蚀骨的阴寒、沉重的压迫、致命的探触…仿佛都只是神经极度疲惫和恐惧下的一场荒诞绝伦、却又逼真到崩溃的幻觉!
呼——!
就在我CPU彻底过载、呆立当场的瞬间,那辆行走的末日迪斯科灯球裹挟着一股混合了劣质汽油、廉价线香(拂尘味儿?)和浓烈风油精(混合着一丝极淡檀香?)的气味,“嗖——!”地一声,以毫厘之差从我眼前狂飙而过!那真实无比、带着滚烫引擎余温的劲风,吹得头发根根倒竖、脸颊生疼、衣角翻飞,也像一记物理性质的耳光,狠狠把我从那场恐怖幻境(?)里抽回了所谓的“现实”人间。
“叮咚!绿灯亮,请注意通行安全。”
几乎是同时,路口那甜美、机械的电子提示音悠然响起。冷酷的血瞳红光瞬间熄灭,切换成柔和的、象征生机的绿色。
“绿了!终于绿了!”迟到扣钱的现实恐惧瞬间扑倒了所有混乱思绪。我像被烫了屁股的猫,猛地一个激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撒丫子就朝着马路对面那个黑洞洞的“地铁1号站口”亡命狂奔而去!身后,只有那渐渐融入夜色的、魔性的《最炫民族风》旋律和引擎不甘的嘶吼,还在证明着刚才那荒诞一幕的真实性…
终于,一头撞进了地铁站那片久违的、白得晃眼的人造光明里。冰冷干燥的空气裹挟着消毒水和淡淡铁锈的混合气味,反而让高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扫码,过闸机,动作快得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安检口后面那个低着头、模糊成一团阴影的工作人员?匆匆一瞥,心思根本没在那儿停留。这种时候,能看见个会动的“人形生物”杵在那儿,就己经是莫大的安慰!
候车厅亮得如同异世界的白昼。光可鉴人的地砖反射着头顶惨白的LED灯光,晃得人头晕目眩。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清洁剂和人群的沉闷气息。墙壁上那面巨型电子屏幕,正播放着某某老酒的温情广告:暖黄灯光下的团圆饭桌,一家人笑容满面地举杯,醇厚温暖的男中音旁白正深情地说着:“岁月沉淀,家的味…”——就在“道”字即将出口的瞬间,那声音极其轻微地卡顿、失真了一下,发出一个短促刺耳的“滋啦”杂音,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味道。” 温馨、平常、充满了人间烟火气。零星的乘客如同散落的棋子,分散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清一色地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发亮的手机屏幕,屏幕的冷光映在他们脸上,勾勒出同样安静、模糊的轮廓。
“总算…是回到现实了…”我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跌坐在一个空位上,后背紧贴着冰凉刺骨的金属椅背,长长地、无声地从肺里挤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头顶刺目的光,脚下坚硬的地,屏幕里虚假的温情,还有那些低头族模糊的身影…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那么“稳固”,那么…该死的“正常”!刚才路上那些要命的阴风、死寂的街道、肩头无形的致命触感、还有那个闪瞎眼的赛博大爷…肯定!绝对!百分之百是加班加到神经错乱产生的幻觉!噩梦!全是噩梦!
紧绷的弦一旦彻底松开,排山倒海的疲惫感瞬间将我淹没。眼皮沉重得如同焊上了铁块,视野开始不可抑制地模糊、旋转、发黑。头顶那原本刺眼的白光也变得朦胧、柔和,像一层催眠的薄纱,温柔地笼罩下来。心跳…似乎真的…慢下来了…平缓了…
困…困死了…顶不住了…就…眯五分钟…就五分钟…
意识如同断了缆绳的小船,轻飘飘地、无可挽回地滑向那片看似温暖安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海…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狂暴!撕裂一切!如同千万颗高爆炸弹同时在颅腔最深处引爆!瞬间!将那刚刚沉溺的安宁假象撕扯得粉碎!碾成齑粉!
“呃啊——!!!”我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形成的巨鞭狠狠抽飞,炮弹般弹射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扭曲、痉挛,痛得几乎炸裂!巨大的惯性让我眼前彻底一黑,天旋地转,踉跄着猛冲好几步,“哐当!”一声狠狠摔撞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脊椎骨和手肘传来的剧痛,混合着瓷砖的刺骨寒意,才让我勉强找回一丝摇摇欲坠的平衡和“现实”感!
“见鬼!又是这催命的闹铃!我才睡着啊!!”极致的愤怒混合着灵魂深处的恐惧,让我手忙脚乱,手指哆嗦着在凌乱的床单和被褥间疯狂摸索那个噪音源头。好不容易把它抓在手里,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手心发疼。屏幕应亮,刺眼的白光在卧室绝对的黑暗中(窗帘紧闭,没有一丝天光),如同墓地里升起的鬼火般幽幽亮起——
我死死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聚焦在屏幕上方那串幽蓝的数字上,瞳孔骤然缩成了两个冰冷的针尖!
03:00
那冰冷的、毫无生命气息的幽蓝数字,像一把淬炼自绝对零度深渊、饱含诅咒的剧毒冰刃,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捅穿了我的眼球,也彻底捅碎了我所有自欺欺人的、关于“回到现实”的可怜幻想!时间…空间…感知…一切都在此刻彻底崩坏!
凌晨…三点…
我…又回到了这张该死的床上!这个噩梦开始的起点?!
“他大爷的——!!!”
一股混合着陈旧被褥灰尘和自身冷汗酸馊味的冰冷空气,猛地、带着嘲弄灌入我因极度惊骇而大张的肺里,呛得我弓起腰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几乎要将内脏咳出来的剧烈痉挛。咳出的气息,在死寂冰冷的卧室空气中,凝成了一小团转瞬即逝、象征着无尽循环与绝望的苍白雾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