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光闭关，宗门暗流涌动。
玄慈长老发难：“老祖宗定的规矩，轮得到你改？”
陆仁掏出PPT投影：“请看数据——严格考勤的宗门，弟子结丹率提升三成！”
金丹长老睡过头狂拍阵法屏：“求补卡！本座昨夜观星推演忘了时辰啊！”
陆仁无情驳回：“系统显示您寅时三刻还在刷‘合欢仙子热舞’留影石。”
玉璃殿大门轰然关闭的余音还在梁柱间嗡嗡作响，偌大的合欢宗主殿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旷。寒气似乎并未随着姬瑶光的离开而消散，反而丝丝缕缕地从冰冷的黑曜石地砖缝隙里钻出来，缠绕在陆仁的脚踝上。他搓了搓胳膊，心里那点“代管宗门”的新鲜感瞬间被冻成了冰渣。
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身影踩着无声的步子飘了进来。玄慈长老脸上挂着那万年不变的、悲天悯人的微笑，枯瘦的手指捻动着那串油光水滑的白骨念珠，每一颗都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陆仁的渺小。他身后跟着几位长老，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没有生命的泥塑木雕，但陆仁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泥塑木雕下投射过来的、混杂着审视、不屑和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
“陆小友，”玄慈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感，像毒蛇滑过枯叶，“宗主闭关清修，宗门大小事务，暂时托付于你，此乃莫大信任，亦是莫大责任啊。”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仁身上，仿佛在打量一件新奇但劣质的物品，“只是，老衲方才听闻，小友似乎…正在推行一些‘新举措’？扰得弟子们人心惶惶？”
来了。陆仁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挤出几分惶恐的恭敬：“玄慈长老明鉴，弟子只是见宗门日常运转，多有疏漏懈怠之处，长此以往，恐生祸端。故而斗胆，略作调整，以求…呃，开源节流，提升效率。”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无害。
“哦？效率？”玄慈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小友所指的‘效率’，莫非就是这…扰人清修、败坏风气的‘打卡’之举？”他轻轻摇头，白骨念珠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我合欢宗立派千年，自有其运转法度。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自有其深意。弟子们何时修炼，何时休憩，何时感悟天地大道，皆有其自然之理，岂能以这等凡俗商贾的锱铢必较之法加以束缚？此非提升效率，实乃扰乱天时，动摇宗门根基！”
“玄慈长老此言差矣！”一个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是红芍长老。她扭着水蛇腰上前几步，眼波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煽动，“什么新举措？我看分明是某些人一朝得势，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弄个劳什子阵法，逼着弟子们寅时三刻就得在什么‘打卡点’杵着！这比凡间周扒皮还狠！弟子们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还谈何清修？谈何悟道？我看他就是存心搅乱宗门，好让宗主出关时，看到一团乱麻！”她越说越激动，的胸脯剧烈起伏，引得旁边几位长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
“红芍长老所言极是！”立刻有人附和，“此等严苛之法，闻所未闻！弟子们怨声载道，长此以往，恐生哗变啊！”
“老祖宗规矩不可废！”
“请陆特使收回成命！”
声浪渐起，矛头首指陆仁。玄慈长老捻着佛珠，眼帘微垂，嘴角却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明白，合欢宗的水有多深，没有姬瑶光撑腰，他陆仁什么都不是。
陆仁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义愤填膺、或道貌岸然的脸，心中那股属于现代社畜的憋闷和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996的福报都熬过来了，还怕你们这群修真界的摸鱼党？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惶恐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木然的平静。他上前一步，无视了红芍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和玄慈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微光一闪，朝着大殿中央空旷处轻轻一点。
“嗡——”
一声轻微的震颤。空气中无数微小的光点迅速汇聚、拉伸、延展，瞬间构建出一面巨大的、半透明的淡蓝色光幕，悬浮在众人面前。光幕边缘流淌着细微的数据流，充满了与这古老大殿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科技感。
“诸位长老，稍安勿躁。”陆仁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殿内的嘈杂。他抬手，指尖在光幕上快速划动，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光幕上，复杂而清晰的图表、曲线、柱状图开始滚动、排列、组合。
“请看，”陆仁的声音平稳，如同在做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项目汇报，“此乃《合欢宗近百年弟子日常作息与修为进境相关性分析报告》。”
他指向一组不断跳跃上升的曲线：“横轴为时间，纵轴为宗门弟子平均修为境界。重点看红线，它代表的是弟子日常作息相对规律、修炼时间相对固定的时期。再看蓝线，代表的是作息混乱、修炼时间碎片化、甚至长期‘闭关’实则摸鱼的时期。”他的指尖在代表“规律期”的红线和代表“混乱期”的蓝线之间划动，对比极其鲜明，“规律期，弟子平均修为增长速度提升约百分之十五点七。而混乱期，不仅增速大幅放缓，甚至多次出现停滞乃至倒退现象。”
光幕一闪，切换成另一组令人心惊的数据。“再看这里，《弟子‘意外’陨落、走火入魔及任务失败率统计》。在规律期，”陆仁的手指重点敲了敲红柱下方一个极低的数字，“意外发生率仅为混乱期蓝柱的三分之一不到！任务失败率更是只有混乱期的西成！”
他手指再动，光幕切换，一个巨大的饼图出现。“最后，《弟子结丹成功率对比》。规律期，”他指向占据饼图超过六成的深红色扇形，“结丹成功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六十三点二！而混乱期，”他点了点那片可怜的、不足三成的浅蓝色区域，“成功率暴跌至百分之二十七点八！”
陆仁收回手，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由惊愕、怀疑迅速转变为凝重、难看的脸。他的目光尤其在玄慈和红芍脸上停留了片刻。
“诸位长老，”陆仁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这就是数据。冰冷，客观，不容辩驳。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或许自有其道理，但时代在变，环境在变，魔道生存环境日趋严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因循守旧，放任自流，只会导致弟子修为停滞，宗门实力衰退，最终在弱肉强食的魔道倾轧中被淘汰！”
他抬手，指向光幕上那刺眼的数据对比：“‘打卡’，非为锱铢必较，非为刁难弟子。其核心目的，在于建立一个清晰、稳定、可预期的修炼秩序和环境！在于最大限度地保障每一位弟子的修炼时间、修炼效率和修炼安全！在于提升整个合欢宗的生存能力和竞争力！此乃开源节流，此乃提升效率，此乃…稳固宗门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那些之前还在叫嚣的长老：“至于某些人口中的‘怨声载道’？”陆仁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或许，那些习惯了浑水摸鱼、尸位素餐、甚至以压榨底层弟子为乐的人，才会觉得这是‘怨声载道’。对于真正渴望变强、渴望在魔道立足的弟子而言，一个公平、有序、能保障他们修炼时间的环境，才是他们真正需要的！”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光幕上冰冷的数据还在无声地流淌、闪烁，无声地抽打着某些人的脸面。玄慈捻动佛珠的手指早己停下，指节微微泛白。红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胸脯剧烈起伏，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那些附议的长老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
急促、沉重、带着一种气急败坏意味的拍打声，如同擂鼓般从主殿外那巨大的阵法光屏方向传来，瞬间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主殿大门外，那块悬浮着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钉钉打卡”阵法光屏前，一个身影正手忙脚乱、近乎疯狂地拍打着光滑的屏幕表面！
来人须发皆白，身着一件皱巴巴、似乎还沾着点心碎屑的杏黄色道袍，正是宗内地位颇高的金丹长老之一——丹阳子！此刻他全然没了平日里仙风道骨、慢条斯理的模样，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眼角的眼屎甚至还没来得及擦干净，褶皱密布的老脸上满是焦急和难以置信。
“开门！快开门！让老夫进去！补卡！老夫要补卡！”丹阳子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带着嘶哑和破音。他布满老人斑的手掌“啪啪”地拍在光洁的阵法屏上，留下一个个油腻的手印，“岂有此理！简首是岂有此理！老夫不过昨夜观星推演，参悟北斗七曜运转之玄妙，一时忘了时辰，稍稍…稍稍晚起了那么一小会儿！这破阵法，竟敢…竟敢把老夫拒之门外！还扣除老夫三十下品灵石！三十块啊！！”
他一边拍打，一边心痛地控诉着，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光屏上。
阵法光屏极其智能且无情。在他拍打的同时，屏幕上方清晰地显示出几行红色大字：
【弟子：丹阳子（长老）】
【身份核验：通过】
【今日打卡状态：迟到（超时：一炷香零三刻）】
【系统判定：扣除本月俸禄灵石三十块（己执行）】
【温馨提示：补卡权限需部门负责人（代宗主陆仁）批准。请勿损坏公共财产，损坏照价赔偿。】
“批准！快让那小子给老夫批准！”丹阳子看到那“扣除三十块”的字样，眼珠子都红了，拍得更用力了，“老夫一生清修，两袖清风！三十块灵石！这是要老夫的命啊！陆仁！陆小子！你出来！给老夫说清楚！”
大殿内，所有的目光，包括玄慈那深不见底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陆仁身上。
陆仁面无表情，心念微动。主殿的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刚好能让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去。
“丹阳长老，”陆仁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回荡在殿前广场，“宗门新规，卯时正刻为晨修打卡截止时间。系统记录显示，您于卯时三刻才抵达打卡点，确系迟到，扣除灵石符合规定。”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至于补卡申请…理由不充分。系统后台监测到，您昨夜寅时三刻仍在居所内，通过‘千里窥影’术法，持续观看编号‘合欢仙子·红芍热舞·珍藏版·叁’的留影石影像，时长超过一个半时辰。此行为与您声称的‘观星推演’严重不符。补卡申请，驳回。”
“噗嗤……”殿内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没憋住的笑，又迅速被强行压了下去。
门外的丹阳子，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拍打光屏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焦急、愤怒瞬间凝固，然后如同打翻的染料铺子，迅速涨成了猪肝般的紫红色，最后又褪成一片惨白。他张着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红芍长老的脸更是瞬间黑如锅底，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眼神如果能杀人，陆仁此刻早己被凌迟了千万遍。
陆仁不再看门外那尊瞬间风化的“石像”，目光转向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尤其是脸色铁青的玄慈。
“诸位长老，可还有异议？”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头。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以及门外丹阳子那失魂落魄、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那身影，仿佛一下子老了百岁。
玄慈长老深深地看了陆仁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作一片古井无波的深邃。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地、一颗一颗地捻动起手中的白骨念珠，转身，带着那几位噤若寒蝉的长老，无声无息地飘出了大殿。
一场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但陆仁知道，玄慈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走到殿门口，看着丹阳子失魂落魄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光屏上那个刺眼的红色“迟到”标记，心中毫无波澜。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远处山门广场的方向。
寅时刚过，离卯时正刻的晨修打卡还有近一个时辰。天色依旧漆黑，只有几颗残星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然而，在通往山门广场的几条主要路径上，尤其是在那几个关键的“钉钉打卡”阵法节点周围，影影绰绰地，己经聚集了不少人影。
借着阵法节点散发的微弱灵光，陆仁能清晰地辨认出，为首那个铁塔般魁梧的身影，正是体修头子青岩。他抱着肌肉虬结的胳膊，如同门神般矗立在最显眼的一个打卡点旁，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似乎生怕有人来破坏这新立的“规矩”。他身后，数十个体修弟子或站或蹲，个个精神抖擞，没有丝毫困倦之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期待。他们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瞟向那发光的阵法屏，又很快移开，像是在守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青岩正低头，小心翼翼地数着手里几块磨得发亮的劣质铜钱，粗糙的手指笨拙地拨弄着，嘴里念念有词：“…三块…再加一块…这个月…省着点…应该能…给老娘买双新草鞋…再给小妹买根红头绳…剩下的…”他顿了顿，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憧憬，“…还能买三颗…陆哥新做的那个…辣条丹尝尝？”
他咽了口唾沫，仿佛己经尝到了那又辣又香的滋味。
就在这时，他粗糙的手指一滑。
“叮当——”
一枚边缘磨损得厉害的铜钱，从他指缝间滑落，掉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悠长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黎明前传出去老远。
青岩“哎哟”一声，慌忙弯腰去捡。
陆仁站在高高的殿阶上，看着下方那在微光中笨拙弯腰的巨大身影，听着那一声清脆的铜钱落地声，心中那点刚刚压下去的社畜悲凉，似乎被这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叮当声，轻轻敲开了一丝缝隙。
他默默转身，厚重的主殿大门在他身后无声地、缓缓地合拢，将门内外的光影彻底隔绝。殿内重新陷入空旷的寒冷和寂静。
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玄慈的佛珠不会白捏，红芍的指甲也不会白掐。而青岩手中那枚掉落的铜钱，或许，就是这场风暴中，第一颗被投入棋盘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