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深的最后通牒像一块巨石，压在供销社的空气里。
李莉抱臂站在一旁，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就等着看苏晚晴低头认错，亲手把自己折腾出来的“新花样”给毁掉。那将是比任何训斥都更让她舒爽的场面。
刘姐等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也满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意味。
然而，苏晚晴接下来的举动，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她非但没有动手搬东西，反而拿起纸和笔，走到门口，用清秀的字迹写下了一张“告示”，然后大大方方地贴在了供销社最显眼的玻璃门上。
【通知：为提升服务质量，方便广大军属购物，本店即日起进行商品布局调整。如有不便，敬请谅解。另，‘微笑服务’试行中，欢迎监督！】
写完，她拍了拍手，像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柜台，开始整理货品，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你……你疯了？！”李莉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任让你搬回去，你还敢贴告示？你这是公然对抗领导！”
苏晚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主任说的是‘如果做不到’。但我能做到。我要用事实证明，我不是在瞎折腾。”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上。
“我请求大家，也请求主任，给我一天的时间。就到今天下午关门，用今天的销售额来说话。如果销售额没有提升，积压品一件也没卖出去，我二话不说，自己一个人通宵，也把这里恢复原样。并且，主动辞去商品管理员的职务。”
她立下了军令状！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众人，都被她这股子自信和魄力给镇住了。李莉张了张嘴，想再讽刺几句，却发现自己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办公室里，顾言深听得一清二楚。他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公然对抗！这个苏晚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但他心里，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他见过撒泼打滚的，见过哭天抹泪的，却从未见过像苏晚晴这样，敢用业绩和数据来跟他叫板的下属。
好，很好。他就给她一天时间。他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这一天，对红星供销社来说，是史无前例的一天。
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顾客。
“咦？今天这供销社咋不一样了？”第一个进门的军嫂就惊讶地发现，地上干净了，货架整齐了，整个店堂都亮堂了不少。
“嫂子，早上好！需要点什么？”苏晚晴第一个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那军嫂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随即也笑了起来：“哎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苏同志吃蜜了？我想买瓶酱油。”
“好的，酱油在那边，我带您去。”苏晚晴引导着她，沿着自己设计的“动线”往里走。
路过洗漱用品区，军嫂的目光被一排码放整齐的“百雀羚”吸引了。“这个雪花膏闻着真香，给我来一盒。”
路过零食区，她又看到一堆用红色绳子捆扎好的小商品——两包畅销的“大前门”香烟，旁边必然会搭配一盒无人问津的“火柴”；一瓶金贵的“茅台酒”，旁边则用牛皮筋捆着一小包同样滞销的“茴香豆”。
“这是干啥？捆着卖？”军嫂好奇地问。
苏晚晴笑着解释：“嫂子，这是我们新推出的‘拥军优属套餐’。买烟就送火柴，买酒就送下酒豆。都是给咱们军属的福利。”
“哎哟，这倒新鲜！那敢情好啊！”军嫂一听是福利，立刻乐呵呵地拿了一套“买烟送火柴”的套餐。
等她走到最里面买完酱油，一圈逛下来，原本只想花几毛钱的她，手里己经多了一盒雪花膏和一套“拥军套餐”，消费足足翻了好几倍。
而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不断上演。
苏晚晴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不停地引导顾客，介绍商品，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在她的带动下，连刘姐都有些不好意思再板着脸，虽然笑容僵硬，但至少不再对顾客爱答不理。
李莉则彻底傻眼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平时被嫌弃的蛤蜊油、茴香豆、积压的草纸，在苏晚晴的“捆绑销售”和“话术”下，一样样地被卖了出去。
尤其是那批“死亡芭比粉”的蛤蜊油，苏晚晴给它取了个新名字——“红霞牌护手霜”，宣传语是“洗完衣服擦一擦，保护军嫂一双手”，然后和最畅销的“灯塔牌”肥皂放在一起。结果，一天下来，竟然也卖出去了十几盒！
办公室里，顾言深一整天都没有出来。但他那双耳朵，却从未停止过工作。
他听到了顾客进门时惊讶的赞叹，听到了苏晚晴热情洋溢的介绍，听到了收银台算盘珠子前所未有的密集响声，更听到了下属们从最初的抵触，到后来的惊奇，再到慢慢的配合……
终于，下午五点半，关门时间到了。
苏晚晴拿着账本和钱箱，走到了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前。
她没有敲门，只是平静地站在门口，朗声汇报：
“报告主任，今日盘点结束。”
“销售总额，三百二十七元五角，比昨日同期，增长百分之西十。”
“滞销品，蛤蜊油售出13盒，解放鞋售出2双，茴香豆售出8包……”
她每报出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尤其是李莉，她的脸己经从最初的幸灾乐祸，变成了此刻的煞白。
这些数字，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苏晚晴报完最后一项，办公室里依旧一片死寂。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不卑不亢：“主任，事实己经证明，我的方法是有效的。现在，我是否还需要把货架搬回去？”
寂静。
长久的寂静之后，门内，终于传出了顾言深那有些沙哑，又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声音。
“……不用了。”
“明天，按这个标准，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