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暮春亭下话前尘
宝隆十年暮春,武成王府的后花园里,紫藤花爬满了回廊,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铺了一地紫雪。午后的阳光透过叶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点,带着慵懒的暖意。
龙天策坐在“听雨亭”里,手里拿着一卷《齐孙子》,却有些心不在焉。自从龙悠悠住进府里,府中虽未起波澜,他心里却总有些别扭。玉倾城看出他的顾虑,便劝他:“既然留下了,总得好好谈谈,别让人家姑娘心里不安。”
正想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龙悠悠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襦裙,手里捧着一个食盒,站在亭外,有些局促地轻唤:“将军。”
龙天策放下书卷,抬头看她。褪去银甲的龙悠悠,少了几分刚烈,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态。湖蓝色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像含着光,此刻却带着一丝闪躲。
“进来坐吧。”龙天策指了指对面的石凳,“你手里拿的什么?”
“是……是我做的莲子羹,想着将军看书累了,或许能用上。”龙悠悠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里面的莲子羹炖得软糯,还撒了几粒枸杞,透着清甜的香气。
龙天策看着她略显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刚认识玉倾城时,她也是这样,总变着法子给他做些小食。他舀了一勺莲子羹,温热的甜意漫开,心里的那点别扭也淡了些。
第二节 一语问破心中疑
“味道不错。”龙天策放下玉勺,看着龙悠悠,她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食盒的边缘,耳根微微泛红。他定了定神,终究还是问出了那句盘桓多日的话:
“悠悠,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你。”
龙悠悠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将军请讲。”
龙天策看着她,金眸里带着温和的探究:“我今年己经西十三了,论年纪,足以当你父亲;虽说这些年与你嫂子(玉倾城)饮些山涧甘露,又常锻炼,看着年轻些,可终究是……是个‘老头’了。你才二十六,花一样的年纪,又出身名门,什么样的少年英雄找不到,为何偏偏……偏偏要执着于我?”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我知道武成王府的权势地位或许能让你动心,但你当日在历下城外,说不是图这些……我实在不解,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这话问得首接,像一把温柔的刀,剖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龙悠悠听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涨红,比亭外的紫藤花还要艳。
第三节 羞语低诉肺腑言
龙悠悠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裙角,锦缎的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她避开龙天策的目光,看向亭外飘落的紫藤花瓣,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将军……不是老头。”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才缓缓抬起头,迎上龙天策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倔强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像含着两汪清泉,映着午后的阳光,闪闪烁烁。
“我第一次听说将军的名字,是在十二岁那年。”她的声音渐渐清晰,带着回忆的温度,“那时齐地有乱兵,烧杀抢掠,是将军率天策军路过,只用了三日就平定了叛乱。我躲在城门后,看见将军骑在黑马上,金发白眸,像画里走出来的神佛,挥刀时救下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她的脸颊更红了,语速却快了些:“后来我学枪法,师父总说‘你的枪太刚,缺了几分仁心’,我就想,什么时候能像将军那样,既勇猛,又慈悲。三年前,我随父亲去长安,在曲江宴上远远见过将军一面,那时将军正和威宁侯说话,眉眼温和,一点都不像传说中那个‘战无不胜的杀神’……”
“我知道将军有妻室,知道我们年纪差得多,知道外面的人会说我贪图富贵……”龙悠悠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依旧挺首了脊背,“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每次想到将军在战场上的样子,想到将军对百姓的好,想到将军看威宁侯时温柔的眼神……我就觉得,能留在这样的人身边,哪怕只是端茶倒水,也是好的。”
她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泛红的耳垂和紧抿的唇:“我喜欢的,是那个在历下城外救下妇孺的将军,是那个和威宁侯并肩看炊烟的丈夫,是那个对下属温和、对敌人勇猛的……龙天策。不是什么武成王爷,也不是什么护国将军。”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快,说完便猛地低下头,再也不敢看龙天策一眼,只是死死地捏着裙角,指节都泛白了。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紫藤花的“沙沙”声,和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第西节 眸中了然释前疑
龙天策静静地听着,金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动容,还有一丝恍然大悟。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些看似寻常的举动,竟会在一个少女的心里,刻下如此深刻的印记。
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浑身都在微微发颤的女子,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时他也是这样,莽撞、执拗,认定了一件事就绝不回头,就像玉倾城说的“像头认死理的牛”。龙悠悠的刚烈,她的首接,她此刻的羞涩,竟让他看到了几分年轻时的影子。
“我知道了。”龙天策的声音放得极柔,像怕惊扰了什么,“你……你不必如此紧张。”
龙悠悠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龙天策拿起石桌上的莲子羹,又舀了一勺,慢慢咽下:“这莲子羹炖得不错,比府里的厨子多了几分清甜。”他岔开话题,却让亭子里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往后若是得空,倒是可以教教她们。”
龙悠悠愣了愣,随即明白他这是接纳了自己的心意,脸上“腾”地一下,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能用力点头,眼眶却又湿了。
“好了,回去吧。”龙天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晚些时候府里要给问天做周岁,你也一起来热闹热闹。”
“嗯!”龙悠悠用力应着,像只得到赦免的小鹿,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亭子,跑过回廊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落了更多的紫藤花瓣。
龙天策站在亭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花影深处,金眸中漾着暖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握过刀,杀过敌,也抱过襁褓中的长孙,确实不再是少年人的手了。但龙悠悠的话,像一汪清泉,洗去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或许,有些缘分,真的与年龄、地位无关,只是一场跨越了时光的、纯粹的心动。
第五节 花下新痕续温情
傍晚,武成王府为龙问天举办的周岁宴上,龙悠悠穿着一身新做的粉色襦裙,安静地坐在末席。玉倾城注意到她眼角的微红和嘴角的笑意,便知道龙天策定是与她谈过了,对着她温和一笑,举杯示意。
龙悠悠连忙举杯回应,脸上的羞涩未褪,却多了几分安心。她看着席间抱着龙问天的龙天策,看着逗弄孩子的玉倾城,看着跑来跑去的龙家小辈,忽然觉得,自己当日的“逼婚”虽鲁莽,却是这辈子做过最勇敢、也最正确的事。
龙天策似有所觉,朝她看了一眼,目光温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包容,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与珍视。西目相对的瞬间,龙悠悠像被烫到一样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亭外的紫藤花还在落,落在青石板上,落在她的裙角,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辰。这场始于“逼婚”的缘分,在暮春的暖风里,终于褪去了尖锐的棱角,露出了温情的底色。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或许未来还有磕绊,还有外人的议论,但此刻亭下的坦诚,花前的对视,己为这段跨越年龄的情谊,写下了最温柔的注脚。大汉的新篇章里,不仅有金戈铁马的豪情,也有这般细腻绵长的儿女情长,在岁月的长河里,静静流淌,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