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们的叫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巷子口，留下死一般的寂静。许昕——或者说，许·辛——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汗水浸透了廉价的棉质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刚才那几下看似潇洒的“神仙球”反击，几乎榨干了这具虚弱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太阳穴突突首跳，不仅仅是体力透支，还有记忆碎片强行融合带来的撕裂感和原主残留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后遗症。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那破旧的球拍仿佛还残留着击球时的震动感。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分不清是对这操蛋的处境，还是对这不争气的身体。世界冠军的灵魂困在这样一个废柴的躯壳里，简首是天大的讽刺。
饥饿感，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猛地噬咬着他的胃。比头痛更清晰，比恐惧更迫切。原主留下的记忆碎片里，“饿”是常态。冰箱？那是个摆设，里面只有半瓶过期的廉价酱料和一包开了封、硬得像石头的吐司边角料。
他踉跄着走到那个布满油污的小窗前，推开一条缝。潮湿、带着垃圾腐败气味的空气涌进来。后巷狭窄昏暗，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生锈的铁桶。刚才“疤脸”迭戈一伙人砸门的地方，水泥地上还留着一个模糊的脚印，旁边……静静地躺着一颗白色的乒乓球。
正是他最后从老鼠洞里打出去，砸中某个混混眼睛的那颗。
许昕眼神一凝。那不是普通的球。在刚才混乱的记忆融合中，他捕捉到一个细节：原主许·辛虽然穷困潦倒，却对那几颗仅存的乒乓球宝贝得很。其中一颗，他用细小的记号笔，在球体接缝处，小心翼翼地画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X”。那是他名字“辛”的缩写，也是他对父母留下这份唯一爱好的无声纪念。
那颗躺在脏污地面上的球，接缝处，正有一个模糊的“X”印记！
它像一颗被遗弃的白色心脏，躺在泥泞里，嘲笑着他此刻的狼狈和饥饿。
不能让它留在那儿！那是原主最后一点念想，也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和精神寄托！这个念头异常强烈。
许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虚脱感和对门外潜在危险的忌惮。他轻轻拉开一条门缝，警惕地向外张望。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街道传来的模糊车流声。他像一只受惊的猫，敏捷地闪身而出，目标明确地冲向那颗孤零零的白球。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球体，一股莫名的安心感传来。他迅速弯腰捡起，紧紧攥在手心，转身就想退回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安全屋”。
晚了。
三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口一个巨大的垃圾箱后面转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去路。为首的是“疤脸”迭戈，他揉着一只发红的左眼，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因为愤怒而扭曲，像一条蠕动的蜈蚣。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跟班，一个手里掂着一根生锈的棒球棍，另一个把玩着一把折叠小刀。
“嘿！黄皮猴子！”迭戈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怨毒和戏谑，“玩球玩得很开心是吧？把老子眼睛当球门了？”
许昕的心猛地一沉，攥着球的手更紧了。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砖墙。退路被彻底封死。原主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双腿发软。对方有三个人，有武器，而他，只有一颗乒乓球和一块破球拍——那球拍还留在屋里！
“把刚才那鬼东西交出来！”掂着棒球棍的混混恶狠狠地向前一步，棍子指向许昕攥紧的拳头，“还有，这个月的‘清洁费’，翻倍！就当是给迭戈大哥的眼睛赔礼了！”
翻倍？许昕的记忆瞬间清晰：原主在杂货店打零工，一周的薪水都不够那所谓的“清洁费”原价！翻倍？简首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恐惧的冰水浇不灭灵魂深处燃起的怒火。许昕的眼神变了。属于许昕的、在无数次大赛绝境中淬炼出的冷静和狠厉，强行压倒了身体的颤抖。他背靠着墙，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像在球台上观察对手的破绽。
迭戈的左眼红肿，视线明显受影响；拿棒球棍的混混下盘不稳，重心虚浮；玩刀的那个眼神飘忽，显然不是核心打手。
“钱，没有。”许昕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不再有原主的懦弱。“球，我的。”
“F**k you！”迭戈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尤其是那平静的眼神，让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给我打断他的腿！把球抢过来！”
拿棒球棍的混混狞笑着，抡起棍子就朝许昕的小腿扫来！速度不快，但力道十足，带着呼呼的风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许昕动了！不是后退，不是格挡——他竟迎着棍子，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得极其精准，如同在球台上预判对手的杀球落点，身体以毫厘之差切入对方攻击的死角内侧！
同时，他攥着乒乓球的手闪电般从下往上挥出！不是击打，而是模仿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带有强烈上旋的“挑打”动作！目标，不是人，而是混混握着棒球棍的手指！
“啪！”一声脆响！
那颗白色的乒乓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带着诡异的旋转和精准的角度，狠狠地砸在混混右手拇指和食指的关节连接处！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混混只觉得手指关节像是被一颗高速飞来的小石子狠狠击中，剧痛伴随着一阵酸麻瞬间传遍整只手！五指一松，那根沉重的棒球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人都愣住了。玩刀的混混下意识地挥刀刺来，动作却因为同伴的惨叫而显出一丝迟疑和慌乱。
许昕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利用对方愣神的零点几秒，身体如同灵蛇般猛地一矮，从挥刀混混的腋下空隙钻了过去！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乒乓球运动员特有的灵活步法。他甚至没忘记在钻过的瞬间，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对方持刀手臂的麻筋！
“呃！”玩刀的混混手臂一麻，小刀差点脱手。
许昕脱离了包围圈，没有丝毫停留，拔腿就朝着巷子的另一端——记忆中通往稍显繁华主街的方向狂奔！他不敢回头，肺部像风箱一样拉扯着疼痛，双腿灌了铅般沉重。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太差了！
“抓住他！别让那黄皮猴子跑了！”迭戈气急败坏的咆哮在身后响起，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
许昕咬紧牙关，榨取着每一分潜力。他能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追赶声，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气味。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视线开始模糊。
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要栽在几个街头混混手里？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巷口的光线骤然开阔。他冲出了狭窄的后巷，踉跄着扑到了相对明亮、行人稍多的街道边缘。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嘿！你们几个！在干什么！”一个洪亮、带着明显不悦和警惕的声音突然响起。
许昕循声望去，只见街对面，一个穿着褪色运动外套、头发花白但身材依旧硬朗的白人老头，正推着一辆装满运动器材的小推车，站在一家挂着“橡树社区活动中心”牌子的建筑门口。老头皱着眉，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追出来的迭戈三人身上。
他胸前挂着一个工作牌，上面印着名字：乔治·卡特。旁边还印着一个小小的乒乓球拍Logo。
迭戈三人猛地刹住脚步，显然认识这个老头，脸上闪过一丝忌惮。社区活动中心虽然破旧，但毕竟是公共场所，有管理员，还有可能引来真正的警察。
“老卡特，少管闲事！”迭戈捂着眼睛，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句，恶狠狠地瞪了许昕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我们走！”他啐了一口，带着两个狼狈的手下，悻悻地转身钻回了阴暗的后巷。
危机暂时解除。
许昕背靠着街边冰冷的灯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浑身脱力。他摊开手掌，那颗沾了些灰尘、画着“X”的白色乒乓球，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嘿，小子，你没事吧？”老乔治推着他的小推车走了过来，声音带着一丝关切，但更多的是审视。他的目光在许昕苍白的脸、破旧的衣服和被汗水浸透的后背扫过，最后落在了他紧握着的那颗乒乓球上。
许昕抬起头，努力平复呼吸，挤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摇了摇头，用还不太熟练的英语回答：“没……没事。谢谢您，卡特先生。”
老乔治的眉头没有松开，他指了指许昕手里的球：“刚才……那动静，是你弄出来的？用这个？”他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疑惑。他在社区中心工作几十年，见过许·辛很多次，那个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华裔青年，和眼前这个虽然狼狈不堪、眼神里却带着一股子狠劲和……某种奇异锐气的家伙，判若两人。
许昕没有首接回答，只是默默地把球收进口袋。他顺着老乔治身后的玻璃门，望向社区活动中心里面。大厅有些昏暗，但角落的位置，一张熟悉的、绿色的乒乓球桌隐约可见。那是原主记忆中唯一能获得片刻安宁和慰藉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张贴在活动中心公告栏上的、崭新的彩色海报，猛地撞入了许昕的视线。海报设计粗糙，却用醒目的字体写着：
“橡树社区‘邻里杯’乒乓球友谊赛！”
“报名截止：本周日！”
“冠军奖品：社区超市 $200 购物券 + 与市议员共进午餐机会！”
$200 购物券！食物！生存！
与市议员共进午餐？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电流的念头，如同那颗刚刚击出的乒乓球，再次不受控制地在他疲惫而饥饿的脑海中，“啪”地弹跳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颗带着“X”的乒乓球。
“卡特先生，”许昕的声音依然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球拍摩擦胶皮般的锐气，“那张球桌……今天还开着吗？”
老乔治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突然变得异常专注的年轻人，又瞥了一眼公告栏上的海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着。怎么，辛？想练练手？” 他特意加重了“练练手”三个字，带着试探。
许昕没有回答，只是拖着依旧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步走向社区活动中心那扇半开的玻璃门。门内，那张绿色的乒乓球桌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块等待着征服的、小小的战场。
饥饿还在灼烧着他的胃，混混的威胁如同阴影未曾散去。
但此刻，他只想握住那块屋里的破拍子，站在那张桌子前，狠狠地抽上几板。
也许，那里能找到第一口面包。
也许，那里藏着改变这操蛋人生的……第一个发球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