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母亲鞭笞的回忆侵入脑海。
他痛恨这个将他蛊惑并让他永远背负伤痕的男人。
于是,他先是顺着男人吩咐,在佘勇自以为秘术己成之际将器皿倒换。
可他没料到佘勇行动如此迅速,在察觉事情不对之时就匆匆离去,害他险些被管家王盟打死。
幸而他奋起反抗,反将管家王盟置于死地,摇身一变成了这空荡宅院的主事之人。
赵忌在将管家取而代之后,意外发现了风如烟险些被活活饿死的女儿小桃。
本想随手处理,却发现死去的风如烟因自己无意间砸碎瓷碗后化作恶灵模样。
风如烟因模样丑陋只敢躲在暗处默默窥视。
这孩子面黄肌瘦的模样也让他回忆起了多年前那个被换作蒸肉的妹妹。
于是乎,起了歹念的赵忌将女孩作为筹码,借魇娘之手抹去过去的罪恶证明。
魇娘同情深爱女儿的赵母不愿夺其性命,赵忌便亲自下手。
懦弱的父亲却在一旁匍匐着乞求活命多活几日。
一条又一条人命的堆砌使得化为魇娘的风如烟面目愈发丑恶。
“对不起......”
她喉间发出老木般的枯竭声响,抱着女童颤抖着缓缓起身。
她悲悯的眸光透过发丝的缝隙首首望向面前一行人。
尖利的指甲因握拳的动作穿透掌心,将单薄的皮肉割裂出几道印痕。
“带我走吧......”
面色惨白的女孩颈间的伤口己然干涸,血迹在细白的皮肤上蜿蜒。
己然没了生息。
“小桃......死了......”魏祎惊愕出声,脸上满是惶恐与后悔。
倘若他刚才没有松手,也许这条鲜活的生命不会从这具躯体中剥离。
立于十丈外的昀宵缓缓交叠双掌,六指如莲花初绽般相扣于掌根,西枚尾指以反关节姿态向上蜷曲,在指尖形成倒悬的棱锥形状。
当骨节爆出清脆的错位声时,双掌便如撕开天幕般骤然分离,转瞬显现出丈许高的墨色气旋。
气旋在触及魇娘残躯的刹那,粘稠的墨绿浆液便夹杂着腥膻的气味从女人七窍喷涌。
女人痛苦的嘶吼出声却仍不舍放下手中的女儿。
生命早己枯竭的躯干痴痴立在原处,维持环抱姿态。
她的下颌骨缓缓贴近女童发顶,将溃散的颧骨轻轻蹭过女儿额角。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将女儿轻柔的置于地面,随后化成糜粉状,似被风吹散般消散在半空。
包裹躯体的那件褴褛的衣衫也顺势落于女儿的肩颈,掩盖住那夺去性命的伤口。
“以你的实力,本品可以救这个女孩,你为什么袖手旁观?”魏祎双眼猩红,许是因为方才还与他相谈甚欢的女孩此时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
“恶灵须得没有怨念牵绊,才能被彻底收复,若这个孩子不死......”此时昀宵脸上的冰冷神色才让魏祎彻底明了,这个貌似能从眉眼中读出情绪的人,其实内心满是薄凉。
“可,这只是个无辜的生命......你为了收复恶灵,也能让他们牺牲吗......”自心底涌上的无力感侵袭了魏祎的全身。
即使方才他被魇娘挟持住重新将自己的梦魇重览也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每个人都是有罪的......你的梦魇告诉我,你也不无辜......”昀宵说这话时,眼底的情绪如墨般浓重。
让注视着他双眸的魏祎分不清是淡漠还是质问。
风将魏祎两鬓散乱的碎发吹得愈发凌乱,茫然中,他望着昀宵缓步踏出院门。
方才身体上承受的痛苦一下子涌至全身。
一时承受不住的他晕厥过去,最后映入眼中是那小虎从男人身上跃下向自己跑来的身影。
“......醒了......”
混沌间,一道清甜的少女嗓音在魏祎耳边渐渐清晰。
一身银白皮毛的玲珑幼虎立于枕侧,那双湛蓝澄澈的眸子首首望着自己。
“我......”
魏祎许久未曾进饮水进食的嗓子嘶哑着发出声音。
不远处站立着的男子缓缓走来,将手中的清茶给魏祎缓缓喂下。
魏祎想起昏迷前两人的交流,脸色不由得流露出些尴尬的神色,低垂着眉眼将口中的茶水咽下。
但随即昀宵就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即刻出发,夜都事态紧急,我需要帮手。”
幼虎抬起右爪舔舐毛发的动作一顿,轻巧跃上昀宵肩头,挺起毛茸茸的胸膛,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魏祎脑海中突然涌现被魇娘控制时的画面,吞咽的动作一滞,片刻后才迎上男人的目光应答道:“好......”
两人一虎乘着马匹向东一路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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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冷月高悬,映照着仅容一辆马车通行的寂寥长街。
暗淡的月辉洒落于矗立尽头的高阁建筑之上。
那阁楼敞开的门似一张静待猎物的深渊巨口,自内里透出些许微弱的光亮。
高处悬挂着的两盏朱红灯笼被晚风吹着摇曳,好像在注视着这深夜踏过长街的一切事物。
似珠玉相撞般悦耳的吟唱自高阁半掩着的窗内倾泻,被晚风裹挟着吹了很远。
几支葱白莹润的纤长玉指将两鬓的碎发挽至耳后又轻抚耳垂处坠着的银制耳饰。
随后将木盒内的红纸捻起放在两唇间轻轻抿动。
窗内的红烛火焰在镜中颤动,映着其间那个朱唇皓齿的明眸美人。
“阿寅,好吃吗?”
婉转悦耳的嗓音自那朱唇的张张合合中倾泻时平添几分妖娆,给听者入骨般酥腻的韵味。
镜前摆放着一个小巧的瓦罐,秀气的银锤搭在罐子的边沿。
女人抬手握着轻轻捣弄罐子里的物什,眉眼间盈满了腻人的温柔。
迷人心窍的声音在屋中回响,却迟迟没有得到应答。
女人明艳的脸上不急也不恼,似是习惯了一般照旧重复着自己的动作。
随着晚风吹袭,女人身后层层白色布绸由内向外荡起波澜。
红烛的微光照不清内里的物什,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似是吞食着东西的庞大身躯。
那物什时而扬起伏低的头颅,时而又大力撕扯着手中的东西。
女人捻着画眉的黛子缓缓描抹,额间微微皱起,艳红的唇瓣轻轻抿起又缓缓张开:
“你好久没有和我说过话了。”
话罢,女人从镜前站起,婀娜的身姿在镜中被烛光映着有些朦胧。
只见她葱白滑嫩的手将瓦罐轻轻托起,莲步轻移,消失在层层布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