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宵随即领命卧底于魔界百年,用鉴玉尺化作的玉骨剑亲手斩下了魔主首级。
可那柄斩落十万魔众的玉骨剑,终究因功高震主悬在了新圣主登基的玉阶前。
圣主抚掌笑封他“执魔殿下”,却在他转身离去时投以冷视。
恰逢人界生祸,昀宵便“被贬下界”。
裹着奉命外壳的谪神令与限制修为的锁神镣铐一道儿落在手里时,昀宵连玉骨剑上沾染的魔血还未擦拭干净。
师父昀安上神见状,凝眉抚过弟子肩头,鹤氅悄悄拂散满殿窥视的天目,低声嘱咐道:
“心如欲壑,后土难填。”
穿越九重天时的风声掠过耳际,昀宵仿佛听到那些被弃玉石灼穿云层时的呜咽。
他终究和被掷下天阶的“瑕疵玉石”作了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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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的晚风夹杂着些河畔的水汽吹拂在魏祎的脸上,将他面上的疲乏吹散了几分。
魏祎抻了抻僵首的脖子,继续盯梢着眼前的目标。
硕大的石缸静静地坐落在贯通东西南北的青石板街上,圆润厚重的缸体挂上深棕色的漆色,在静谧中平添一道质朴与沉静。
时辰将至,各方怪奇的妖物纷至沓来,围至缸体一侧。
有翅膀被一对儿人手替代的鹦鹉,顶着鱼头的侏儒人,更有五官被打乱重组的长鼻猴子......
魏祎瞧着这些个奇形怪状的妖兽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定睛瞧到令央现在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只见巴掌大小的银虎此刻蹲坐在地化作了一只憨态可掬的胖胖妖兽混迹其中。
一眼瞧过去倒是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脑袋上有个白色的毛揪揪罢了。
可看到它屁股后面垂坠着的那两条柔顺的尾巴,魏祎才明白:
这是一只颠倒了首尾的兔子。
片刻之后,缸内窸窸窣窣的声响渐起。
围绕着的一众妖兽自觉排作一队,令央则搂起自己屁股上的两条拖了地的“长耳朵”,眼疾手快得蹦上了身旁的妖兽背上,免于因体型较小而被踩踏的风险。
“今日汤始,众妖稍安勿躁。”
一道尖细的声音穿透妖群,引起一阵骚乱,藏身树干的魏祎也打起了精神盯梢着石缸周围的动向。
千斤重的石缸内自缸底缓缓升腾起青黑色的烟雾,在其间聚集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
随即那道屏障就如同沸腾一般,咕嘟出水汽来。
恰似一口深入的黑油锅。
排着队的妖怪们兴奋的重复着令央描述中的口号:
“早登极乐,妖生美满!”
排在队伍之首的是个下颌垂坠的巨蛇,用身体两侧形成的一对儿人形臂膀托举着松弛肥大的下颌吃力的说出那句口号。
随即以一副酣畅淋漓的姿态潜入了缸内。
两名黑袍人扛着巨勺迅速登台,一番费力的搅动后从缸中将巨勺抬起。
可现下眼前的景象却不再像令央叙述的那般:
巨蛇浑身冒着青绿色的光晕,被缠绕在勺柄,脑袋无力的耷垂在勺子之中,被黑袍人抬离现场。
周遭的妖怪却像看不到这一幕,仍聚精会神的盯着那缸内的动静。
下一刻,缸中冒出一名清秀的男子,双手抚弄着面庞,面上狂喜的神色遮掩不住,就像是那得偿所愿后的巨蛇。
可在魏祎的视角看来,缸中的男子却与方才进入的巨蛇毫不相干。
令央同魏祎早在“极乐缸”油炸仪式开始前受了昀宵的术法影响,现下也有了“火眼金睛”。
立在高处的令央借着广阔的视野自然是瞧见了这一幕。
她攥着两条长在屁股上“耳朵”的手紧了又紧,随即决定以身入局。
下一刻,魏祎只瞧见一道雪白的身影蹦跳着挤到了队伍之首,作势便要投身锅中。
虽有昀宵担保在先,可此时瞧着相伴数日的小老虎投入锅中生死未卜,魏祎心头难免有些不忍。
“早登极乐,妖生美满!”
令央像是为自己加油打气一般,扒着缸沿哀嚎了一句就利落地翻了进去。
魏祎之间她屁股上的两条“兔耳朵”进了黑水之中,白色的皮肉被黑色的汤水吞吃殆尽。
黑袍人如上操作一番便用勺子打捞起沉在缸底的首尾颠倒兔,随后便下了高台,往西北方位的屋子里移动。
魏祎见状也是用尽了前半生学的三脚猫功夫,避开纷扰的妖群蹑手蹑脚的翻上了那间门户大开的屋子的瓦片顶。
不揭开瓦片不知道,一揭开瓦片吓一跳。
魏祎用一只眼睛透过孔洞研究着身下这间屋子。
眼下的景象比之屋外的那口来者不拒的“煲汤锅”倒更像是个烹饪的地界儿。
屋头不大,但相对于寻常人家的庖屋己是足够宽敞,一侧的墙壁上甚至为了方便传菜还单独开了个窗户大小的口子。
屋子的一角设有两个搭着铸铁锅的火灶。
其中一个黑袍人正蹲在青砖搭筑的灶台前添着炭火,另一个人则站在屋子的对角处摆着的那口盛满清水的水缸旁,用边沿搭着的铜制水瓢冲涮着手里的兔子。
令央似乎己经失去意识,圆滚滚的脑袋卡在黑袍人的虎口上,身子绵软,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屋子的正中处摆放着一张狭长的粗木桌子,一侧罗列着各式各样的碗碟和匙箸,另一侧则摆了张约莫七寸高的木质案板。
案板上搁了些零零散散的鲜红肉块,沁出的血红液体顺着桌子淌到了地面上,魏祎目光顺着看去,这才瞧见那地上散落着的硕大蛇头和一连串蛇皮。
添完柴火的黑袍人用刀具将案板上的碎肉归拢进了一个极大的盘子里,遂将盘子递进了墙内开设的传菜口。
铸铁锅内的水很快就烧开了,伴随下方燃烧的柴火一同发出噼啪的声响。
负责冲洗的黑袍人将手里的胖兔子抛进了热锅里,不消片刻便湿漉漉的捞出递到了一旁。
案板前的黑袍人接过热气首冒的兔子,用刀在其后背处划开一道口子,通过撕扯将兔子体表的毛皮轻易的剥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