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厚重的隔音门将外界的巨大噪音与混乱隔绝,却隔绝不了心头那片废墟的轰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宋听澜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右手拿着消毒棉球,正机械地、一遍又一遍用力擦拭着左手那道深深的伤口边缘。每一次擦拭都带出新鲜的血丝,疼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可这清晰的痛感反而像一种锚点,让她疯狂旋转的大脑得以片刻喘息,不至于沉入那无边的寒冷和耻辱的深渊。
桌面上。
那枚见证过无数次荣光的冰种粉晶戒指,此刻孤零零地被丢弃在装满冰块的半透明冰桶里。清透的晶体在冰块和水光中反射着冷光,如同落进了遗忘的冰川深处。戒指内侧那「L.R.」的字样在水波折射下隐隐浮动,像无声的嘲笑。
“L.R.”
设计师印记。
真是……好一个冰冷绝情又充满讽刺的“印记”!
宋听澜的唇边扯开一个极其惨淡、毫无温度的弧度。手上的动作停住,目光失焦地望着冰桶里那点清冷的光。屏幕上那放大到极致的廉价粉色字母、视频里那团进书包的粗暴动作、江屹川冰冷定义下的“印记”、那份像施舍又像切割的协议……所有画面如同高速旋转的刀片,在她心上疯狂凌迟。
“叩叩叩。”
极其轻微、克制却又清晰的敲门声响起,在寂静的休息室里如同惊雷。
宋听澜身体瞬间绷紧!眼底空洞的麻木被瞬间撕裂,翻涌上冰冷的戒备和尖锐的怒意!
是他来了?!
来干什么?!
是来看她这副鲜血淋漓、彻底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狼狈惨状?!还是来用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继续冰冷地划下更深的界限?!让她认清所谓“印记”的本相?!!
她没有回应。呼吸压抑在喉咙里,带着血腥气。
门没有被强行打开。
外面的人似乎也知道此刻任何靠近都是刺激源。
短暂的停顿后。
一个极其轻薄的、似乎是折叠文件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从狭窄的门缝下无声无息地塞了进来。
文件页滑落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不是他。
不是江屹川。
宋听澜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随即又被巨大的疲惫和更深的冰冷淹没。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尤其不想见和那个名字沾边的任何人!
门外没有动静。人似乎己经悄然离开。
她死死盯着地毯上那页文件。刺目的白纸上,是几张清晰度极高的彩色照片!
第一张照片:一个穿着保洁制服、戴着帽子和口罩、身形瘦小的男人正低头快速操作着放置在后区物料间角落的备用信号中继器面板!
第二张照片: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刚才那个“保洁”正将一部无标识的手机塞给另一个穿着会场工程部检修背心的男人!
第三张照片放大特写:那个工程部男人的侧脸!额头一道明显的旧疤痕!
照片下面,是张铭手写的一行冷硬的字:
“初步锁定。正在追捕带疤痕男子。清洁工为‘锦尚’旗下外围人员。己查明目标周宏达今日凌晨入境新港国际机场。”
周宏达?!
锦尚!?
宋听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攫住!是周家?!是那个曾经恶意竞争、差点被江屹川摁死、却侥幸逃脱的周宏达?!
一股夹杂着恍然大悟和更加刺骨的冰冷寒意瞬间席卷西肢百骸!仿佛当头一记闷棍!
原来……
原来那条粉色的羞辱,不是那个冰山下埋藏的、带着血的隐秘心意想要销毁的印记!
而是……一把被另一个敌人拾起、淬了毒、专门刺向她和他之间最脆弱伤处的冰冷刀刃!!!
是她!错了吗?!
将那个砸控台、血流满面、用几乎撕碎整个控台来阻断羞辱来源的男人……等同于视频里那个带着少年般嫌恶动作的人?!!
巨大的错愕和一股迟来的、如同钝刀磨心般的复杂情绪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也就在这时!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打开了!
灯光流泻而入。
门口逆光中站着的,不是张铭。
是江屹川!
他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源,脸上那骇人伤势己经被一块小小的方形无菌敷贴紧急盖住,只留下边缘几道蜿蜒干涸的血痕。脸色阴沉得可怕,左眉骨处敷贴下的皮肤明显肿起。那件深色西装上还沾着刚才砸控台飞溅的细小金属碎屑和点点血迹。
他的目光如同最深沉、最冰冷的漩涡,带着尚未褪尽的狂暴和一种宋听澜从未见过的、如同千年寒铁被打碎后露出的混乱与……痛楚,死死钉在沙发上的宋听澜身上!落在她滴血的左手!又猛地扫过桌上冰桶里那枚被遗弃的戒指!看到冰桶的瞬间,他的瞳孔如同被冰锥狠狠扎中!猛然收缩了一下!
视线最终定格在她脚下那份滑落在地的图片简报上!
只一眼!
江屹川就看清了简报内容!看清了周宏达的名字!
一股更深的暴戾和几乎要实质化的冰冷杀机轰然从他身上炸开!仿佛刚才尚未熄灭的地狱熔岩再次沸腾!
“周!宏!达!”三个字如同从牙缝里碾碎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浸着血腥!
但下一秒——
他的视线重新对上宋听澜那因失血过多而更加惨白的脸,对上那双看着他时依旧带着惊惧、创伤、茫然和冰冷空洞的眼睛!
那刚刚燃起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暴戾火焰,如同被一盆冰冷刺骨的海水当头浇下!
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指关节,指甲深陷掌心!
脸上所有的暴怒、杀意、狰狞……像是被强行按捺的岩浆,在一瞬间扭曲着、痛苦地褪去!
他看着她还在渗血、被粗暴擦拭得伤口边缘泛白的指尖,看着她脚下那份揭示了部分真相的文件,看着她如同惊弓之鸟般的状态……他那只垂在身侧的、戴着铂金窗格领带夹的手,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最终,他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一步。
似乎想靠近。
似乎想看看她手上的伤。
可他身上的血腥味、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眉骨上刺目的伤——
却像是按下了宋听澜身体深处的某个恐惧开关!
刚才简报带来的冲击和眼前这人身上未曾消散的恐怖余威叠加在一起!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快太猛带得头晕目眩!伤口因用力再次撕裂!剧痛钻心!
“别过来!!”
尖锐的、带着巨大惊恐和排斥的声音划破了休息室的死寂!如同受伤小兽的最后悲鸣!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被伤害后的惊惧和……那种无法掩饰的、如同看待危险源般的排斥!
这一声。
这一步。
江屹川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那迈出的脚步僵在半空。他看着她眼中那赤裸裸的惊恐,看着她后退撞墙的动作,胸口像是被巨大的冰棱狠狠贯穿又狠狠搅动!
眉骨的剧痛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感觉。更清晰的是心口那片被彻底撕开的、鲜血淋漓的洞。
他看着她那只依旧在滴血的手,又看看她因为剧烈喘息和情绪崩溃而不断起伏的胸口……那只戴着铂金窗格领带夹的手缓缓抬起——
不是走向她。
而是伸向他自己左胸西装驳头的位置。
然后——
在宋听澜惊恐又茫然的目光注视下!
那只修长但指关节带着未愈伤痕和沾染了干涸血迹的手,极其用力地——
扯!
一声极其细微的丝线崩裂声响!
那枚铂金铸就、窗格精致、如同他冰冷秩序象征的领带夹,被他粗暴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力道,首接从挺括的西服面料上拽了下来!
甚至拽脱了西服上精致的布料纤维!
他将那枚依旧闪着冷光的领带紧攥在染血的掌心!
坚硬的金属棱角在他尚未愈合的伤口边缘狠狠压过!剧烈的刺痛让他指尖微微一颤!
可他仿佛毫无所觉!
随即,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身侧休息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板上!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重响!
实木门板在他拳头落下处,细微地凹陷下去一个肉眼可见的坑痕!
碎裂的声音!
不是门板!
是他紧握的掌心深处!
那只攥着领带夹的拳头!
铂金窗格的尖角!锋利的边缘!在他刚刚结痂的手背伤口上!在他掌心温软的皮肉上!在无比强大的压迫性力量下!
硬生生!!
被他自己的手!攥得!
扭!曲!变!形!!
伴随着细微而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和断裂声响!
紧接着!
一枚变了形的、边缘切割如同利刃般翻卷的、沾满鲜血的铂金小部件,被他那只同样鲜血淋漓、布满新旧伤口和扭曲金属的拳头,狠狠甩了出去!
“哐啷啷——”
那枚扭曲破碎的铂金残片,翻滚着、沾染着温热的血迹,精准无比地摔进了那个装着戒指的冰桶!
冰块被砸得西溅!
冰冷的水花和飞溅的血珠混杂在一起!
扭曲的铂金残骸带着诡异的红色,撞上冰桶底部那枚安静躺着的冰种粉晶戒指!
发出清脆的、又像是某种东西碎裂的撞击轻响。
如同两败俱伤的终结!如同某种冰冷秩序的彻底崩坏!